浙江磐安的大山深处,古村榉溪老屋的石墙上挂着一件蓑衣。老村老巷里除了游人,难以见到原住民,原住民都去了新村。一个基本无人居住的老村庄,有些门面房开着店,有些破败着。这件蓑衣是谁家贡献出来的?作为古村的历史陈迹,这件蓑衣的棕丝没有朽腐的迹象,应该是一件保管得很好的雨具。或者,山民们不久前仍会穿着它去劳作。这才是一点不掺假的“劳动服”,中国农民一穿就穿了上千年。这件蓑衣,不是张志和那样的人穿的,张志和的“白鹭飞,鳜鱼肥,斜风细雨不须归”那种充满诗情画意之下穿的是“绿蓑衣”,戴的是“青箬笠”,这件蓑衣是棕色的,下摆还有洗不去的泥染雨浸的痕迹。也许,棕色就是以棕丝为色,好像我们平常所谓“栗壳色、枣色、荸荠色”吧!这样的蓑衣,作为中国农民的特殊衣着,在中国画里常常以两个连在一起的三角形显现,上面一个三角代表斗笠,下面一个三角实际上已演变成毛茸茸的梯形,这就是蓑衣了!我好像看着自己的祖先,稻田里,水面上,总是这个形象!过去的日子太艰难了,再好的蓑衣也挡不住雨水,只是避免了雨水直接打在身上。脱掉蓑衣,里面的穿着也不是干爽的。穿着草鞋,戴着斗笠,下雨了只能穿上这样的蓑衣,自古以来,就没有手上套着的东西,就靠一双肉手,与自然搏斗。我们的祖先就是在这样的劳动保护下甚至完全不考虑劳动保护,坚持着生存,繁衍生息。想到这里不免使我长长地太息!
蓑衣是由棕榈丝编织的,编得很精细也很结实。平纹,绞扭,收尾滚边,似乎还是多层,不同的位置用了不同的编织工艺,摸上去厚实实的。大概很重,淋上水后应该更重。嫘祖教纺织,我们有了衣穿。而草编、竹编、藤编、绳编、柳编,甚至金属丝编,平纹、提花、双股纽,应该都是后人们“举一反三”繁衍出来的。中国的优良传统不仅仅限于文字,这些生活技艺,活生生地陪伴一代代先人,在生活中总结,在生活中提高完善,最后成了令人叫绝的工艺。而那些不著名的匠人就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
棕丝不仅仅用来做蓑衣。我们过去用的棕绳、棕绷,甚至棕毛刷都是棕丝制品。古人眼中无弃物,进入眼睛的,都会想方设法研究一番,让它为人类做些贡献。
到了乌石村,看到眼前黑乎乎的一片房屋,全是石頭堆砌起来的,就可以知道这里又是另一种利用自然资源,因陋就简、因地制宜的杰作。
乌石村里建筑用料的石头,没有一块是规则的,乌石墙、乌石路、乌石井台、乌石柱,最多一个面稍作打磨。其余的石头通过犬牙交错,凹凸互楔,榫卯相切,使它们连成一个整体。台阶、横梁都是黑乎乎的石头的,名副其实是个乌石筑成的村庄。
不同于其他的村庄,选山洼或者河边溪边落脚。乌石村建在山上,海拔达到五百多米,相较于不太远处的大山,这里算是丘陵。乌石村没有溪流,村前一口大水塘,常年满盈盈的。山中多雨,有雨水不断补充,水塘也够村民使用了。村子里还有不少井,竟然还有一处是双井。井水清洌,似乎伸手可掬,这么高的地势竟然有这么丰富的地下水。还真的是“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
黑乎乎的石头房子里,有着许多精雕细琢的门扇窗扇,寿字纹、席纹、冰裂纹,浮雕、圆雕、透雕……外石内木,粗犷的外表内藏细腻的心思,想不到山民的家装竟是如此雅致。我想我有一爿这样的门扇,髹饰一番,会是书房里炫目的亮色。
建在老村前面的新村,新楼成排,虽没有雕梁画栋,却也处处透着古色古香。新村楼上住人,楼下开店,门面皆飞檐翘角,花木扶疏,伴以水石亭台。石板路上游人络绎,鲜果山货,干菇香榧,笋尖新茶,匾筐沿门,柜台充斥。村民们站在如殿似阁的门面下与人论斤论两,讨价还价,说着外人不甚听得懂的方言,好有古气。我想,如果是头上方帕,换上交襟长衫,怕不让人疑惑梦回了唐朝?
人生无法选,谁也不愿意投胎到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但是命运之手既然把你扔到了这个地方,就不会没有一丝生存的办法。
无论生活有多艰难,认真生活,努力改造自己的生存环境总是对的。顺天应人,又不破坏环境,可与自然和谐共生。
那一处的篱笆上挂着刚结的佛手瓜,像一只握起来的小拳头,一片绿藤当中藏着许多脆生生的小瓜纽。这就是向自然宣誓:你养活着我,我热爱着你!这里,我只是偶然来,虽然这里不是“我家山水”,但是,到此一趟,我觉得我的祖国山水处处可敬可爱!处处可思可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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