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永荣

　　

　　老车不姓“车”，姓周，是车间技术员。大家为什么都叫他“老车”呢？

　　原来，他工作起来，像个拼命三郎，每天最早进车间，最晚一个离开。午饭三口两口扒完，就回车间了。那年报纸上宣传一个口号：“小车不倒只管推”，大家觉得老周就像个不停转动的车轴，遂给他起了个外号“老车”。叫的人多了，他的真名人们竟忘了。单身时没事，结婚后“恶习”不改，车嫂常大闹厂长办公室，但无济于事，只好忍了。

　　不久，老车退休了，人却像上了发条的闹钟，停不下来。

　　退休第二天早上，正點去上班，发现他原来的位子坐了新人，便找有关领导，申请继续留用，说做什么工作都行，哪怕扫地、送个水什么的，却碰了软钉子，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家了。

　　后来，老车成天胡思乱想，长吁短叹，梦里梦外都是上班的事。一段时间下来，感到头昏、乏力，下不了床，医院诊断是血压升高了。

　　老车住院了！可一有同事来探望，他就大问特问车间的生产，也知道了厂里产品销路不好。一谈，顿时来了精神，问这问那，精神抖擞。然而，时间一长，上医院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了。

　　于是，他给单位打电话，说组织上不关心他，连生病住院也没有人来看看他。得到的答复是：企业工人退休后，归社区管了。

　　老车出院了，病仍没有治好。

　　他当党委书记的徒弟，最了解老车，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于是，不管工作多么忙，常找他下棋。本来在厂里有“小聂卫平”之称的老车，频频出臭棋，后来，爽性掀了棋盘，不欢而散。

　　他的另一个得意门生——工会主席，一到周六、周日，就约他钓鱼，但老车往往空着鱼篓回来。

　　老车越来越萎靡。许多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车嫂更是常去厂长那里哭天抹泪。

　　许多同事都想了很多的办法，可谁也没辙。

　　前年来的一个大学生，从同事那里知道了老车的情况，说她的太公是名医，专治这种顽症。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人点赞。

　　“牛是怎么死的？吹的！”有的人窃笑。

　　“吹！现在的年轻人，吹牛不用交税！”老工人纷纷摇头。

　　年轻的大学生于是常去老车家，和他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车嫂看见老车脸上开始有笑容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车能下地走路了，而且越来越精神，有时还哼起了京剧《智取威虎山》的“打虎上山”，C 调竟能唱上去了。

　　只是老车又开始熬夜了，戴着老花镜，在纸上画着什么。年轻的大学生来得更勤了，两人有时吵得脸红脖子粗。奇怪的是，每次争吵后，老车越发兴奋！

　　这老东西，吃了迷魂药了？！

　　谜底终于在年终揭晓！

　　厂长在年终总结大会上宣布：老车又有了一项新的技术发明，经过半年的论证，可行！明年，将有一半的车间上新产品。厂里将重奖老车师傅。

　　全场响起海啸般的掌声！

　　主席台上激动得满脸通红的老车，站起来，郑重地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敬礼了！

　　点评：

　　这篇小说的最大特点是曲径通幽，有多重的曲折。前面极写老车年轻时工作的努力，以致长期的工作惯性，退而不休。退休后无事可做，生了病。这些，都是为了后面他为厂里找到生产新路所做的铺垫。“图穷匕首见”，结局谜底的揭示，给小说掀起了高潮。（顾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