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

　　老范是安全生产先进工作者。

　　为这，老范找了很多次领导，不是要先进，而是恳请领导另选他人。老范说：“其它区队的先进都是区队长、技术人员，我一个工人掺和在里边，岂不是猪鼻子里插葱——不是象装象。”

　　老范不愿意当先进，是因为当先进需要成本。老范干工作不惜力，但受不了同事、工友的冷嘲热讽。班组有了苦活、累活、脏活，很多人都死乞白赖地看他——你是先进，关键时刻不冲在前怎么能行？工友之间人情往来，很多人也以他为参考对象。老范出二百，其他人最多出一百五。老范不明就里，问：“这是哪门子规矩？”同事老马说：“你是先进，我们得向你看齐，但不能逾越。”嗨！老范想笑，却笑出了一脸眼泪：“你这纯粹是谬论。”甚至下班了，他们也要老范留在现场交接班。老范颇有微词：“怎么又是我啊？”

　　大伙说：“你是先进啊，必须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以身作则，率先重范，当好大家的领头雁。”

　　回到家，老婆桂枝说：“你看人家是先进，你也是先进。人家的女人穿金戴银，我却跟着你吃苦受累。”桂枝没工作。没工作的女人在煤矿叫家属。作为家属的桂枝牢骚满腹，说：“你这先进有名无实，挂着光荣的牌子，却过着穷人的日子。”

　　老范深受名声之累。上班要比他人早到，干活要始终带着一股劲儿，有了蝇头小利还要发扬一下风格。工友有了纠纷，还要装大瓣蒜给人调和。有次，两个工友打架。你一拳，我一掌的，像是练家子似的来往。老范拦张三，李四趁机给了张三一脚。张三不跟李四打架了，说老范拉偏架。老范拦李四，张三借机又把李四的鼻子砸出了血。张三看李四，李四看张三，两人合起伙把老范揍了一顿：谁要你老小子多管闲事！

　　老范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找区长老张反映情况，说：“今年这先进说啥我也不当了，风水轮流转，剪子、包袱、锤，也该别人当一回了。”

　　老张说：“你的建议我知道了，年底先进名额下来了，我们一定慎重研究，既照顾你的情绪又要照顾大家的情绪。”

　　年底，区队推荐另外一个人当先进，名单报到矿上。主管评优的副书记老王看了，气愤地说：“胡闹，范保民这个典型剛刚树起来，又要换人是什么意思？是范保民没有完成工作任务，还是因为事故受了处罚？”老张说：“是他本人不想干了。”“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挖掘范保民的亮点。”老王说，“他越是不想干，我们越要推荐他才是！”

　　结果，老范还是先进。老范知道了，找到领导说了几句不情愿的话。老范说这些话时，谨小慎微，合情合理，表达得体。这一幕，恰好让宣传干事小李看到了眼里，添油加醋地写了一篇通讯报道：《办公室里的争吵》。报道说老范为了不当先进，再三推辞，并和区长争吵了起来。这下子，老范的形象立马高大上了，想不当先进也不行了。

　　别人当先进高兴，老范当先进苦恼。那天，老范喝了点酒，逢人就说：“我真不想当这个先进，没意思。”

　　老范认为先进是累赘。老杜却认为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老范和老杜这么说，老杜呸了老范一脸唾沫：“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恨的是哪种人吗？”

　　老范说：“不知道。”

　　老杜毫不客气地说：“就是你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