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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的山桃树

时间:2023/11/9 作者: 金山 热度: 13302
徐昕

  外 婆逝世了。她从年轻时就开始守寡。 当她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时,命运似乎只给她留下了一条只身走向世界另一扇大门的路。

  听说,外婆走时很平静,但远在千里之外的我没见到。我心中的外婆依旧是穿着西北山村最常见的黑褐色衣裤、有一双半解放脚、做事干净麻利的外婆。

  外婆离世后,我脑子塞满了小时候和她在一起的往事,怎么理也理不清,但有一件事却记得那么清晰,就像发生在昨天。

  外婆家门口有棵硕大的山桃树,树桩很粗,中间被虫子蚀出簸箕状的空隙,缓缓地流着黛赤色、亮晶晶的树胶;树冠很大,伸出的虬枝把灰土色的瓦房半遮掩起来。树旁是一条凹凸的泥土路,路西边是一片大大小小的山桃树,一直长到一眼望不到边、茫茫苍苍的黄土塬上。

  天好时,外婆喜欢坐在桃树下做家务活。记得仲夏的一个下午,天上突然响起雷声,外婆放下手里的活计,站在房檐下扶着门框,出神地向天穹望去。一阵大雨过后,头顶滚动交错的云间须臾间闪出了几块湛蓝色的天空。这时,外婆突然拉着我的手,踩着粘粘的黄土,穿过桃树林,快步来到塬上一块突兀而起的山崖边,静静地看着天尽处灰湿的雾气翻腾着散去。当天际刹那间跃出一轮带着几分神秘、几分幻觉的彩虹时,外婆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兴奋和企盼,她低声地说:“来了,来了。”那神态里有一种罕见的幸福感,仿佛她和整个黄土高原及身边的我都融进了彩虹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外婆会显得异常轻松,话也说得多了起来。而后,慢慢地一切又恢复了常态,外婆的脸上依旧蒙着一层浅浅的凄凉。

  后来,我回城上学前,听村里一位婶娘说,外公原是邻村八里铺一位能干的“俊汉”,识字,闯新疆贩过毛毡。他和外婆第一次偷偷地见面就是在雨后初霁的一弯彩虹下。他拉着外婆把一颗从新疆带来的山桃放进了她的手里,于是那颗山桃便永远守在了外婆家门口。

  几年后,在一个山桃树花开的早晨,外公穿上外婆在羊油燈下赶了一晚做出的黑面布鞋,腰间别上一把兵荒马乱年间跑生意人必备的弯刀,随着一溜骆驼队,沿着家门口那条凹凸的泥土路去了新疆。从此,就杳无音信,再也没有回来。

  我回城上学后,仍在每年的暑假回去看望外婆。外婆总会让舅舅放下十几米长的辘轳绳子,从后院的井里吊出一只竹篮,里边有一只褐色的陶罐。外婆用手抹去罐口的封泥,轻轻拈出几只黄中泛青的山桃给我吃。这桃扁圆、个小、肉厚,掰开后露出粉丝丝的瓤,透着春天桃树叶才会有的那般异香味。

  吃完桃,外婆总会把桃核收集起来,放进陶罐中,用泥土封好口,放回井中。每年春天,当家门口盛开的山桃树把灰土色的瓦房染成红色时,外婆便沿着家门口那条凹凸的泥土路来到路西那片长满了桃树的黄土塬上,把桃核埋进土里,然后,默然地回到家门口,扶着那棵苍老的山桃树悄悄地站一会儿。

  外婆走了,她走时,我不在她身边,但我依然听到她说:“山桃熟了,我给你留在篮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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