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李

　　五 岁的女儿出生在夏天，可她最向往的是 冬天。原因只有一个：冬天，路上有雪。

　　阿生并非一向住在人行道。多年以前，阿生的居所也曾“处处闻啼鸟”，梧桐细雨，点点滴滴到天明，分明是一个曲径通幽的僻静所在。

　　噩梦是从造桥开始的。“小桥流水人家”中的小桥被硬生生挖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冰冷的水泥桥。桥身宽阔，宽度超过长度，十分夸张滑稽地骑在迫于淫威低眉顺眼的小河上。更奇葩的是，桥居然是斜向的，南堍几乎就在阿生家正对面，可是北堍斜离了，以致正好结结实实撞在他家的腰上。

　　很快，由桥面往两端不断延伸，一条坦荡荡火辣辣的公路赫然在目。当初桥不是斜向造的吗，最后的形势是，那公路正是在阿生家折向，从而得以呈160度角死死顶住他家，阿生家俨然成了他小时候看到过的一本书的名字，叫做《浙东的一个桥头堡》。

　　由于阿生家的存在，除了机动车道昂然通过外，非机动车道只能委曲求全，人行道干脆销声匿迹。汽车上桥时都要加大油门，拉足马力，噪音隆重，声势远胜平地。而上桥也就意味着160度折向，司机大多不会忘了一迭声鸣号示意。更可恨的是，桥面与路面的接合部至少有三公分落差，于是，汽车们尤其是那些满载的过境长途大货车，真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风风火火闯九州。常常震感强烈，桌上的水杯晃动剧烈。电话机在客堂间，每当铃响，阿生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关好所有联系客堂间的门窗，然后才接听，视同国家一级机密。家在二楼，与隆起的桥面刚好持平，南来北往的汽车、助动车将它们的尾气慷慨大方源源不断地送向阿生家。

　　一个炎热的下午，气冲冲的阿生鼓足勇气走进空荡荡的市信访办。一个胖墩墩的女人接待了多少有些怯生生的阿生。“家里安空调了吗？还没有哇，我说你呀，这么热的天没有空调怎么可以关窗户睡觉呢，当然睡不着啦，得赶紧装空调啊，就这么办吧！”阿生一个读书人哪遭逢过这种场面，被胖女人连珠炮似的一通抢白，顿时没了方向，乖乖夹起尾巴喏喏退下，半道上被一阵凉风迎面吹拂，总算清醒过来：居然轻轻巧巧就把我的公路问题变成了空调问题！

　　女儿五岁，聪明伶俐，却怎么也想象不出“蓝天白云”是啥样。植树节，完全找不到植树的地儿，只能十分无奈地把树“种”在自家墙上。小小年纪无师自通，创作出一首打油诗：“小小汽车，大大噪音；臭臭空气，多多烦恼；人人讨厌，快快赶跑！”

　　家住人行道的日子黑暗无比，不堪言状。

　　只在上一个寒冬，出现过极其短暂的例外。有天夜里下了整整一夜大雪，第二天，公路被阻断，所有车辆无法上道。噪音和尾气彻底消失，风清云淡，让人顿感世界如此美丽，生活多么美好。

　　从此，出生在夏天的女儿，特别向往寒冷的冬天。寒冷的冬天，要是路上有雪，噪音和尾气可能完全消失。

　　女儿翘首盼望。在小孩儿一声声“冬天到了没有”的催问中，冬天姗姗来迟。小女孩手握画笔，严阵以待，她说，到时要照着雪花的样子，把它们画下来，再不让它们溜掉。

　　其实，当爸爸的，心愿也一样。

　　初冬的一个清晨，阿生出门上路，照例送女儿去幼儿园。突然，似乎闻到一丝特别的气息，他的心告诉自己：“有雪！”一个全身心在期盼的人，自会有一种神奇的心灵感应，就像日本影片《绝唱》中，唯独小雪姑娘能聽到顺吉少爷自远而近的脚步声一样。

　　女儿抬头问：“怎么看不见？”

　　“用心，用你的心！” 阿生大声说。

　　女儿显出极其努力的样子，用心朝天空搜寻。

　　“我看见了！我看见刚生下来的小雪花了！”良久，小女孩终于惊喜万状，拍手欢叫。

　　路人莫名其妙，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只有阿生和五岁的女儿看见，路上有雪。

　　江西弋阳龟峰

　　江西弋阳县城西南有群峰，形态各异，且酷似狮、马、犬、龟之类，耐人寻味。由于景点集中，故有“天然盆景”之称。明代大理寺少卿李奎游此，见整座石峰形如圭壁，故称圭峰。龟峰为圭峰之主峰，胜景有龟峰、三叠龟、天狗峰、天柱峰等，峰峰对峙，形态毕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