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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花公鸡

时间:2023/11/9 作者: 金山 热度: 13945
姜煜暄

  我知道我完了,彻底地没戏了,彻底地绝望了,美好的前程毁于一只芦花公鸡,一只芦花公鸡撕毁了我的前程。我呆傻地瞅着阳光像金子般洒在屋地上,却没有灿烂的心情,苦闷得不知所措。

  清晨,朱三婶颤悠着水桶粗的腰,手里掐着一把鸡毛,站在知青点门前跳着高,破口大骂,哪个小瘪犊子,偷吃了我的芦花公鸡!让他烂肠子烂屁眼,撑死他,毒死他……骂天咒地,吐沫星四溅。那恶语恶言如腐蚀剂般腐蚀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狗熊一样把脑袋拱在被窝里,捂着耳朵,于事无补,遮不住朱三婶尖利刻薄的骂声。那诅咒骂声如河东狮吼般灌进我的耳膜。我后悔了,后悔为啥吃那只鸡?那芦花公鸡咋偏偏是朱三婶家的?朱三婶那是谁?那是支书的老婆,惹得起吗?说句不好听的,那可是土地娘娘呀。支书管着全村,朱三婶管着支书,你说谁官大,谁厉害?我苦恼至极,狠命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嘴馋,叫你嘴馋……

  昨天,我参军体检顺利过关,心情异常兴奋,就像蓝天的雄鹰一样,想着展翅高飞,飞得远远的,高高的,离开这穷山沟,跳出大山,彻底完成知青生涯。

  身穿绿军装,头戴红五星,那是我从小梦寐以求的理想。在那个年代当兵是人生道路的最佳选择,也是结束知青生涯的最好前途。谁不羡慕那身绿军装,威武雄壮,身价立马抬高,马上就会得到知青点女同学的艳羡青睐,不等你迈入军营,身后就会有一群姑娘追着你跑,门槛都会被踏破了。

  我喜悦地走在果园里,高歌猛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突然看见一只芦花大公鸡闲庭信步地在觅食。我突然精神一振,停止歌唱。这几天肚子正没有油水瘦得瘪瘪的,想弄点好吃的解解馋,竟然有送上门来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像打了鸡血似的,喜不自胜。芦花大公鸡又肥又大,足有五六斤,羽毛花花绿绿,金光闪闪,油光锃亮,爪子像五齿耙子有力地刨着地。头高昂着,翘着长长的羽尾,侧眼望着我,好似向我挑战,你能把我咋地,我就偷吃了你的苹果。我负责看护秋天卸下的苹果,等着马车送往果品公司,换了钱,好给社员分红。我看着那只芦花公鸡垂涎三尺,眼睛眯眯着,瞄了瞄,一使劲,镰刀像利剑般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削在鸡脖子上。我在公社基干民兵射击比赛第一名,百发百中。别说这只鸡,就是只蚊子也逃不过我的镰刀。鸡头像葫芦瓢似的滚落地上,鸡血从鸡脖处如血柱般喷薄而出。离开鸡身的鸡头,眼睛还眨巴眨巴的,久久不肯闭上。

  我喜滋滋地捡起半死不活的芦花鸡,捋捋漂亮的羽毛,轻蔑地说,对不住了,谁让你撞我枪口上了,认倒霉吧。我将黏糊糊的黄泥糊在鸡身上,然后架起火堆,放在火堆上烧烤。这活对我来说手到擒来,小菜一碟,我烧烤的鸡不计其数,当然都是偷村里人家的。一会儿功夫,鸡滋滋冒油,香味四溢,直往我鼻孔钻。我等不及了,扒开黄泥,连毛带泥扒个干净,露出黄焦焦、油乎乎的鸡肉。也不管熟没熟透,鸡肉还冒着血丝,我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大快朵颐。那个香呀,香得忘了姥姥家姓啥了。我吃得痛快淋漓,拍拍鼓鼓的肚皮,抹一把油乎乎的嘴,哼着“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兴高采烈,扬长而去。

  我苦皱着脸,心里没缝没沿,偎依着行李,闷闷地抽着旱烟。和平推门而进,急切地说,坏了,朱三婶要去公社告发你……我一听脑袋轰地炸开,一阵天旋地转。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蹑手蹑脚猫着腰藏匿在墙根黑暗处,手里紧紧地握着一块石头,就像握着一枚炸弹,只要我猛劲砸出去,石头就会像炸弹一样随着碎玻璃的炸响飞进屋里。屋里灰暗的灯光晃动着人影,我咬牙切齿正准备砸过去,突然听见支书说,不就吃只鸡吗?有啥大惊小怪的,吃就吃了吧,城里的孩子来咱这穷山沟不容易,不知人家爹妈多挂念呢。

  不行,就这么不清不混的把鸡吃了,明天我就去公社武装部,让他当不上兵。朱三婶气愤地吼道。

  你敢,咱不能毁了人家孩子的前途,那样咱会内疚一辈子的。我心里一振,顿时觉得手里的石头像泰山一样沉重,狠狠地将石头撇进河里。

  我长脱脱躺在炕上,望着房门出神。支书门外喊我,我无精打采地回道,叫魂呢?

  支书满脸笑容地说,你小子走狗屎运了,给你。我一看,入伍通知书。喜出望外,兴奋得眼泪直流。

  支书微笑地说,小子,晚上去我家吃饭,我给你送行。

  我抱着一只芦花鸡,一进院,支书一脸笑意地迎出门,穷山沟没啥吃的,你婶把老母鸡给你炖了。怀里的芦花鸡扑腾掉地,我眼泪刷刷流出。支书瞅瞅我的脸,笑了笑说,咋了,还掉眼泪了?

  我转而笑了,香喷喷的鸡肉味香得我流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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