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鱼把头老刘他们的两条船就被抓了,没收了网具不说,还罚款受到了教育,只是没有露出是泥猴报的料。
泥猴是个小孩的名字,这孩子原本是个流浪儿,在离黑龙江边很近的建边村,他三岁的时候,娘跟一个收山货的客商跑了,爹转年又出了车祸,他就开始吃百家饭了。
泥猴四岁时,被大口门鱼亮子的鱼把头刘老大收留下来,带到江边住进了地窨子,帮着打鱼的汉子们干杂活,给口饭吃。所谓的杂活也就是晒晒网片,拾拾柴禾,倒腾倒腾要卖的鱼什么的,累不着也好玩,泥猴便乐颠颠地认了刘老大为干爹。
八十年代的黑龙江里水产丰富,鱼的种类太多了,划船下江之后,每一网抛出去都是几十斤或者近百斤的江鱼呀。什么名贵的鲟鳇鱼、七里副子和马哈,什么三花五罗、虫虫、赶条和板黄,那是应有尽有。渔民们打了鱼不用出江滩就被鱼贩子给收走了,他们只顾坐在船舱里数钞票就行了。
在大口门鱼亮子,五条船的十几个打鱼汉子是在一块堆搭伙的,做饭的姜嫂更是个勤快女人,手脚麻利不说,烹饪的手艺也是能数上数的。她拿活蹦乱跳的江鲤鱼做杀生鱼,再用江水炖鱼汤,放进山葱、野胡椒和把蒿,那汤才叫个鲜呀。打鱼的汉子们每人一碗酒,喝进去后一天的疲倦瞬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泥猴也跟着学会了喝酒,起先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后来也能喝下整半碗的白酒了。他还学会了游水和使船,只是鱼把头老刘从来不让他下江捕鱼,老刘说走水捕鱼不是玩玩,也是一项神明的活计,走水前是要敬神明的,女人和娃咋能随便下江呢。
泥猴六岁半时,老刘交给了他一个任务,给打鱼的汉子们做地下交通员。所谓的地下交通员就是说让泥猴给他们望风,那时节正好赶上禁捕期,哪个鱼亮子的人都不允许下江作业生产。可越是到了禁捕期,江里的鱼越多,有很多渔民就钻空子,趁机下江偷偷地撒上几网。老刘也贪财,带着打鱼的汉子们趁天黑下江撒网,因为怕渔政的管理人员来抓住,就吩咐泥猴守在江岸上望风。他们给泥猴拢了一大堆火,既熏蚊子又做信号,如果渔政人员来了,泥猴就往火堆里加湿柴,火旺烟也就大了,刘把头他们在江里就看个真切,绕道上岸或者躲一阵子。
几天后,泥猴发现渔政人员出现在鱼亮子处时想加湿柴时,被渔政人员给拽住了。他们似乎知道了泥猴的举动是通风报信,便给他讲道理,还说好孩子是不能帮助大人们犯法的,将来还要进学校念书的。泥猴就把干爹让他做地下交通员的事说了,还指给了他们鱼船回来的两个上岸处。
当晚鱼把头老刘他们的两条船就被抓了,没收了网具不说,还罚款受到了教育,只是没有露出是泥猴报的料。
渔民们也是有私欲的,没过几天他们又下江越界捕鱼了,守在岸上火堆旁的泥猴想渔政人员肯定还得来抓他们,谁让他们竟做违法的事呢。自己就不管了,索性进窝棚睡觉好了,可睡到后半夜的泥猴却被火烧死了,原因是后半夜起了风,火堆里的火引着了旁边的地窝棚。
鱼把头老刘被带上警车时抹着鼻涕和眼泪说,咱老家伙蹲笆篱子倒没啥,只是可惜了泥猴那孩子呀,孩子多聪明呀,那是教啥会啥。真是做孽呀。
那是1989年的苦夏。那年黑龙江发了大水。那年泥猴整六岁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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