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看管照顾年幼的孩子们,过去三年我不得不滞留澳洲。身边的洋人朋友闲聊时都会问到我的家乡。我笑而不答。武汉的好,不是在这样的对话场景中用三言两语就能表达出来的。不如沉默。沉默过后,我开始认真地梳理记忆里关于武汉的故事。我想把脑子里那个五颜六色的武汉用最具武汉特色的方式写出来。
我想到了汉剧。
汉剧,又称“楚调”,诞生于荆楚大地,至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它在昆腔腔系、高腔腔系和梆子腔系之外,建构了新的声腔系统——皮黄腔系,由此影响和创生了京剧、湘剧、粤剧、滇剧等几十个剧种。正是因为汉剧在武汉的兴盛,带动了汉口的戏曲文化。梨园行里曾流行說,要想大红大紫,就得“北京坐科、上海挂号、汉口闯码头”……
汉剧是武汉这座城市的文化名片,是第一批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传统戏剧。算起来,汉剧也和我的家世、我的成长有着许多说来话长的渊源。
那些我从小听到大的汉剧唱段,从小玩到大的汉剧演员朋友的故事,逐渐从记忆中走了出来,鲜活得就如同正在经历一般。
于是,我便以汉剧为切入点,写这部关于武汉的长篇小说,写三个武汉女孩子围绕着汉剧的人生成长,戏外皆是戏,戏中还有戏。
原本我给小说取名《九龙口》。“九龙口”是戏曲术语,指的是演员出上场门数步、在舞台右侧黄金分割点上的稍停亮相之地。九龙口是定格呈现角色的光彩造型的重要之地。如果说人生如戏,那么,九龙口就隐喻着我们在人生重要时刻的社会定位。小说以戏曲术语命名,我想的是,开门见山有戏味。
写作过程无比艰难。历时三年,经历了五次大改,最终成稿是一部逾一百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编者按:本期发表的系小说开头部分)。其中选取了《丛台别》《宇宙锋》《曾根崎殉情》《穆桂英智破天门阵》等几出最有代表性的汉剧曲目,那些经典唱段的故事情节和小说主人公的命运走向若即若离地纠缠在一起,某些唱词犹如小说主人公的内心独白。
在修改过程中,我用《丛台别》这出折子戏的剧目名替换了原先的《九龙口》。“丛台别”这三个字,比起“九龙口”的戏味又更多了一些哲学意味。说文解字:丛,就是人生;台,即是舞台;别,则是人生与舞台殊途同归的结局。在这部作品中,三位女主人公——邰玉、程米粒和江淼——在武汉一条有着标本意义的老街“前进四路”上,见证了各种方式的生离死别,与汉剧共生共长,而后凤凰涅槃般实现了事业与人生的突围。
任何一个时代的舞台,都需要巨大的帷幕,让所有的信仰和信念都能呈现出它们原本的意义。在武汉这座伤痕累累却又充满了重生力量的城市,艺术是她神奇魔力中的一股清流。汉剧理应被更多人知道。
任何一座城市都是时代的载体,斗转星移,凝聚着人们代代相传的智慧与坚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地原是一切艺术的舞台。穿越美好与诗意,放下荒诞与悲鸣,在那些纯色的简单的帷幕衬托下,让人们既能看到夜色中的皓月当空、星河璀璨,也能看到晨曦下的云随风舞、风姿花传。
生命有形,声歌无形;余音不绝的希望与梦想,是一面面旗帜,阳光下旌旗招展,吸引着同样有着光辉羽翼的翱翔飞鸟——那就是我想描绘的一群“九头鸟”。这些在长江边世代传袭的武汉人,孩提时是江水里的游鱼,成年后幻化成天空飞鸟,世人吟唱的“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就是他们在各自人生的“九龙口”的现实写照。
一代又一代的“九头鸟”,怀鲲鹏之志,携吉光片羽,自在遨游于历史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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