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安忆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
读者:张怡微
基本上,王安忆的新长篇《匿名》是一部哲学小说。
如果说一直以来,小说之为小说所承担的一部分功能是经验的传递,且王安忆的大部分写实小说都是由“务实”指向“务虚”,那么这部《匿名》则像是对于日常“经验”可靠性的彻底检阅。
小说分成两条叙事线。一条是寻找失踪丈夫的杨莹瑛,另一条是被误认为是“吴宝宝”绑架掳走的“他”。杨莹瑛以日常经验为基准,不断依照城市经验的逻辑推理找寻着丈夫的踪迹。与此同时,匿名的“他”却被抛入三省交界的蛮荒之地,所有的城市经验被瞬间取消。“他”展开了荒野求生,但更重要的是,他在茫茫未知中重新建立起了人之为人的伦理。
王安忆十分喜欢推理小说,阿加莎·克里斯蒂是她推崇的作家,她甚至想在大学课堂里开设一门类型小说的课程,她的这部分企图,在杨莹瑛找寻丈夫的叙事脉络中悄然实现着。如果说,《天香》的探索,已经将小说以“人”为叙事核的立场转移到以“物质”为中心反观“人”,那《匿名》显然是王安忆进一步的探索。
读者:超越
最初接触到这本书是在《收获》微信公众号,然后就开始关注这本书。本书切入视角比较小,从宏观而言,发生在上海一个小家庭的一个小人物的一次小小的意外,在个体的世界里,确是不可思议的改变和事故。王安忆以出色的语言支配力,塑造一场无厘头的绑架案,绘制了一个衰落的乌托邦。作者以情节为附属,更突出角色的意识、心理、社会的人际、风俗。如往常的王安忆的写作风格,死水微澜里的波澜有惊。由于看的是上半部分,因此,还有去阅读下半部分的冲动。
二、《慈悲》
作者:路内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
读者:春香闹学
路内的长篇小说《慈悲》写工人的生活,时间跨度从建国到改革开放后,近五十年。国营苯酚厂是社会的缩影,时代变幻,厂里的人便有了戏剧性的腾挪翻转,构成了小说故事的主体。主人公水生二十岁进厂,就此打开了世界,生命中渐次有了朋友根生、妻子玉生、养女复生,然而岁月流转,一切又终将失去。他所经历的一切,构成了个人对历史的感应。
《慈悲》写个人沉浮时代的方式,显然不是《平凡的世界》式的,而是近乎《活着》。路内敷衍故事,不是沧海横流的手法,而是“收着来”,他极尽克制,他不铺叙“史诗”,而是把历史抽干了,做出标本,人物在历史中生出的爱与恨,有时候也是只是用一两句话点出。所以,《慈悲》是需要读者参与“完型”的作品,因为历史往往被放置在人物身后。《慈悲》所展现的工人生活史,不是大哭大笑式的,而是一种淡淡的悲凉,历史中的很多细节、场面被稀释掉了,作者用朴拙的对话,竭力挖掘人物命运的线条。
以工厂生活为背景的小说,像《乔厂长上任记》《沉重的翅膀》,工厂生活“质地”都比较“厚”,细节充分,着力塑造英雄形象。但到了路内这儿,苯酚厂是个壳,苯酚厂里人物的命运的变迁,则是他体悟历史的道具,具有时代感的、现实的“质地”,在《慈悲》里是薄的。也许把小说背景换成民国初期,苯酚厂改成酿造厂,小说也同样成立。作者的野心,并不在敷衍现实,尽管路内本人是有工厂生活经历的,但他似乎更希望《慈悲》有一些哲学意味,他要用一个一个略显抽象的人物,表达对人生,对历史的看法。
路内笔下的历史,尽力摒弃“意识形态”的影响。他写“文革”中的工厂,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写改革开放后,人与人位置的反转,个人在历史中沉浮,不由自主,但依旧跌跌撞撞朝前走。然而对这一切,他不愿意“黑白分明”,取而代之的,是佛家的“慈悲”——这个梵语词汇自唐以来广泛地影响着中国人。
中国人向来缺乏信仰,相信日常,而佛教的慈悲,却能够与中国人根深蒂固的“过日子”思想巧妙融合,作为70后作家,路内回避阶级斗争的意识形态,他没打算“清算历史”,《慈悲》中的水生,在苦难中朝前走,活下去,彼此温暖着过残酷的人生。这种悲观中的乐观精神,多少复归了晚明以来,中国小资产阶级的人生哲学,也很接近上海的市民精神:多少代都是这么过来的,做工赚钱,养家糊口,送走老的,养大小的,繁杂的生活中保留一点希望,一代一代搀扶着走下去……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识形态”。
《慈悲》中那些比较可爱的人物,水生、玉生、师傅、根生、复生,他们的性格没有多少演变(坏人同样没有),从出现到死亡,基本恒定,就连复生这个小女孩,也似乎从落地那一刻就很成熟,了然世俗规矩。小说中的老师傅得了癌症,临死前还为丧葬费去厂里讨价还价,不是为了自尊,而是为了活着的人考虑,这人物一分钟也没忘记俗世,即便面对着死。这些人有眼前的计算,但身上却保留了小市民骨子里的某种情义,从这个意义上说,《慈悲》也算是对平凡市民的礼赞。
读者:Loversophia
《慈悲》用抽象而近似白描的笔法勾勒出中国社会六十年代的饥饿,七十年代的“文革”,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九十年代至今的经济发展,力求将时代的跌宕起伏融合进普通人的生活之中,不刻意去强调时代本身对人的影响。而在其冷叙述的背后,却又蕴藏着难以言说的温情,本书既有路内小说一贯的黑色幽默,又不乏精神层面的升华与凝练。这是《慈悲》作为一部优秀严肃作品最值得赞赏的地方。
从十几年前开始,始终关注着路内的“青春小说”、“工厂小说”,但总感到他虽有大家的潜质却始终没有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叙事腔调。《慈悲》的出现是一个惊喜,仍旧是“工厂小说”,但却跳出了以工厂做背景的樊篱。认认真真写工厂,用心去刻画一位平凡的工人,这样的《慈悲》不仅对于路内的个人创作具有一种划时代的意义,也为同样处于摸索期的创作者开辟了个体经历与历史叙事融会贯通的绝佳范例。
当看完整本小说,回想书中的人物、故事,水生这位普通如身边随处可见叔叔大爷的人物,慢慢变得可亲可敬起来。“上善若水”是古人的智慧,也是人生的哲理。天下最大的善性莫如水,而人性最深处的光明莫如——慈悲。
读者:兔斯布热什
路内的这本小说是一次新的尝试,不同于《少年巴比伦》,《慈悲》少了张扬,多了隐忍与克制。无论是从语言上和叙事上,《慈悲》都透露出一股克制,将历史的动荡、人心的跌宕隐藏在看似云淡风轻的语言背后,实则是举重若轻。每个人在时代的风浪中都似一叶扁舟,被卷着走,身不由己,但是所幸不会沉入水底,永不得翻身、再不见天日。我们唯有比我们的时代活得更长,才能渐渐地去化解伤痛,才能慢慢放下,对自己慈悲。路内曾说他想写中国式的善良,一方面是对自身的慈悲,一方面是对整个国家的慈悲,他觉得后者是很可怕的。这本小说是渐入佳境,我尤其喜欢结尾,水生和弟弟云生相遇,说起当年的一家的别离,说起父亲的死,说起自己做了和尚,然后竟再无话可说,为什么经历了这么多坎坎坷坷最后竟无话可说了呢,为什么失散多年的兄弟都再唤不醒心中的那股热忱了呢。小说就在兄弟俩的对话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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