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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现实主义品格,彰显文学力量——2017《长江文艺》小说阅读札记

时间:2023/11/9 作者: 长江文艺评论 热度: 19886
◎ 何子英

  《长江文艺》自2012年改版以来,一直秉持开放和包容的办刊理念,既坚持以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为主,同时兼顾吸纳各类探索性作品,形成稳健而富有活力的办刊风格,推出了许多优秀的原创文学作品。2017年更是精彩纷呈,仅以小说为例,本年度汇聚了众多优秀的中短篇小说,它们深度介入生活,多方位观照社会和人生,不仅为当下的小说创作提供了新鲜的故事样本和叙事经验,也以宽广的视角、深邃的思索和批判的精神显示了文学的力量。

一、善与恶:关于人性的沉沦与救赎

蒋韵的中篇小说《水岸云庐》中,女主人公陈雀替半生背负着历史的重负,她在“文革”中因与母亲划清界限而导致母亲自杀,留下内心永久的伤痛。她试图逃离以往生活的阴影,离群索居地来到黄河岸边经营一家民宿水岸云庐,可是命运再次捉弄了她,让她在自己客栈里遇到仇人——那个当众取笑她母亲是妓女、导致母亲和她人生悲剧的女同学。可恨的是女同学依然春风得意,趾高气扬,还再次以侮辱的口气谈起当年的她和她的母亲,激起了她的愤怒和报复的欲望。作品将个人命运和人性表现放在大的历史背景下展开,深入探讨陈雀替作为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的精神世界,冷峻反思历史。陈雀替与女同学的人格冲突不仅是善与恶的冲突,也形成文本内在的张力,而在陈雀替的自我挣扎与外力(结拜弟弟)的协同作用下,使她最终战胜了仇恨,避免了悲剧的再次发生。作品的结尾有一种暖意流淌,对陈雀替而言,那个打碎的小瓷碗意味着对过去的彻底告别,意味着放下仇恨的释然,这不仅仅是对于恶人的宽容,也是对于自己的救赎,是个人精神世界的升华。作家于爱与恨、善与恶、罪与罚这些精神命题的探索中表达了宽恕与悲悯的情怀,这样的书写无疑具有宽阔而深邃的品格。

  方方的中篇小说《时于此间》,体现了她一贯的关注社会现实,勇于直面人性的丑陋与不堪的犀利风格,她的小说叙事扎实,故事耐看,人物鲜活,同时有很强的思辨性。《时于此间》情节扑朔迷离,结构讲究,细节生动,几条线索平行推进,最后交织在一起,将谜底揭开。作品中代表几种类型和阶层的人物李小莲、郭跳神、田浪仁、杨桂花,他们看似毫无交集,但最后阴差阳错地相互扯连,生存链上的人们有意无意地形成互害模式,终归害人害己。作家通过对世道人心的深刻洞察和摹写,表达了对人性善恶的思考,揭示了人性中小小的恶如不加以遏制终将演变为大恶的“蝴蝶效应”,这一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在于个人欲望的放纵,社会生态的恶化。作家在形象化的描写中渗透理性的哲学思考,那就是关于因与果、善与恶关系的思索,对于功利主义思想的批判。作家用鲜活的故事和人物生动地诠释了“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古训,具有很强的道德警示和劝诫意义。

  曹军庆的《老鼠尾》是一个当代中国版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但远比农夫救蛇的故事复杂和惊心动魄,如果农夫救蛇的故事还只是停留在生存的层面,而《老鼠尾》书写的却是欲望,是背叛和狠毒,是人性的沉沦。作为成功人士的官员周伯雄和他的妻子苏亚娟因为善心定点资助乡村孤儿崔国松读书一直到他考上大学,然后又收养做干儿子,他们精心培养崔国松,而崔国松在干爹的关照下从就业到提拔一路绿灯,慢慢地崔国松私欲开始膨胀,先是故意与干妈暧昧,然后在单位职位竞争中背叛干爹与竞争对手勾结,并对干爹落井下石,致使干爹自杀身亡。为了霸占周家的家产,对周家的亲生儿子周文通放任其吸毒,继而在间接害死干爹后又对干妈下药,致使其重病不能自理,这个从小就恶习满身的乡村贫穷子弟爆发出他人性所有的恶,其作为几乎挑战人伦的极限。一个受到恩惠的人不但不感恩,反而下毒手害得恩人家破人亡。曹军庆用近乎冷酷的叙事讲述了一个残忍的故事,揭露了商业化社会人的虚伪与功利以及人性之复杂和扭曲。好在是作品的结尾让人觉出了一丝光亮,崔国松内心里还是被恐惧占领了,他害怕遭雷劈。作家以这种精神警示的方式达到对崔国松的心理震慑,只是这个力量还不够强大。

二、中年危机:困境与突围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薛舒《绿手指》写一个中年离婚的女性田小秧渴望走进新的爱情婚姻来改变前夫给她带来的不堪,因婚介所的疏忽,田小秧误将一个疏通管道工当做警察,在被骗色后羞愤懊恼。小说通过一段婚介骗局表现田小秧女性心理的失衡,这个小说的故事看似离奇,但有内在的逻辑合理性,那就是婚姻失败后中年女性内心的颓败和落魄感,而这种落魄往往又是以一种自尊自傲的形式表现出来。作家以平淡内敛的叙事,透彻地洞察女性的精神世界,女性对自己身份的焦虑和不自信,以及男性较之女性的性别优越感,这种男女之间的差别凸显了社会文化心理的痼疾。

  弋舟《但求杯水》,也是表现的中年危机。与丈夫貌合神离的婚姻,迫使心有不甘的女人身体出轨,当她面对青春洋溢的男性肉体,她的自卑无处可逃。小说中三次索要一杯水的细节,带有某种寓意,年轻男孩于她而言不过是干枯的婚姻生活中的一杯水,但这杯水的滋味却是复杂的,并没有想象中的甜美。弋舟的小说叙事具有相当的穿透力,这个题材稍不留心就会滑向俗艳,但是他把控住了。弋舟的笔墨没有集中于肉体的欢愉描写,而是强调对氛围的营造、意象的暗示以及心理的细腻描绘,达到了一唱三叹的效果。

  黄茜的中篇《流杯池》,是一部底层女性的成长史。生活在上海的徐太太丁宝琼原本来自川南小镇。年轻时与顾老师恋爱、怀孕,但是文革造成的两家父辈的恩怨,致使一对恋人成为怨偶。顾老师悄悄地投奔亲戚去考大学,丁宝琼绝处逢生,她凭着女人的狠劲,嫁给相貌猥琐而物质富有的商人徐先生,完成了人生的逆袭。但是心理深处那道伤疤却被侄女的到来挑了出来,从侄女那里得知了初恋情人的下落,于是有了中年丁宝琼内心的千回百转。作品对人物心理的把握拿捏细腻精到,又有一种张爱玲式的泼辣韵致。感性而不泛滥,自成一种文本风格。

  与前几篇作品不同的是,陈旭红的《迷渡》反映的是男人的中年危机。一个从农村走出去的中年男人孟子泉,曾经是父母姐姐们的骄傲,也是乡人眼中的成功人士,考上大学,在京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幸福的小家庭。但他自己终于经不起年轻同事的诱惑,背叛了妻子,在烦恼中,他回到故乡,想寻觅一份清净。孟子泉的危机不同于女性的被动选择,他更多的是一种自我的放逐和迷失。作家试图对孟子泉的精神世界进行一些形而上的反思,遗憾的是陷入了过多的议论之中。作品表露出潜意识的男权中心主义,孟子泉宛如贾宝玉再世,走到哪里都备受女性宠爱,作为女性作家,其文本中不经意的价值取向应该引起警惕,显示出对女性身份和女性价值的不自信。

  而陈融《卢旺达的飞行》,则是用另外一种形式表现男人的中年危机,离婚后生活失意与情感混乱,梦想自由的飞翔,飞向身处异国的女儿身边,表现现代人的现实压抑与神逃离愿望。

三、日常叙事:风俗画描写与烦恼人生

阿袁是描写日常生活的高手,尤其是大学校园里的婉曲与日常。身为大学老师,阿袁有独特的题材资源,而她又有着敏锐的观察与文学的手段,所以阿袁的校园题材小说有着浓郁的学院气息,同时又掺杂着活色生香的世俗情味。阿袁有厚实的古典文学底子,从《诗经》到唐诗宋词,阿袁在小说中可以信手拈来,或引用原诗,或化用典故,总是恰到好处。甚至她作品中很多人名都是取自古诗并且暗合着人物的性格特征。比如《左右流之》的篇名和人名均来自《诗经》:“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女主周荇是一个喜欢做菜生活随性,根本不像知识分子的女吃货。而苏小粤,则是心思狭窄、清高寡味的某种知识女性形象。阿袁的小说打破了大学校园的神秘感,对知识分子的做作矫情、虚伪自私不无讥讽和嘲弄,把一些人表面的高冷与骨子里的俗气刻画得入木三分,既睿智又洒脱,读之十分快意。

  钟求是的小说是一面镜子,往往从一件小事一个小人物反射出时代的印记。小说《练夜》中“我”的邻居团顺,是一个盲人,三十多岁了,还不知道女人是啥样,“我”于是刻意制造几次机会,让他跟女性有些接触,因遭风尘女子嫌弃他是个瞎胖子,于是他开始减肥,锻炼,改变自己的形象,而且他爬山摔坏了腿,却也不后悔,因为他从此内心有了精神寄托。小说选取了一个有意味的题材和视角,处理得很巧妙,表现了普通人之间人性的体贴关照,一种对于弱者的同情和爱心。如何对待弱者,是一个社会文明程度的体现,《练夜》也因此于具体细微中体现了作家的大格局。

  刘庆邦的《热爱裤子》,通过一位老妇热衷于收集各种各样的旧裤子这样的怪癖,反思过去时代的贫困生活给人带来的精神创伤,这种创伤以怪诞的有违常态的形式呈现出来,起到了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赵瑜的小说语言轻灵,巧于在结构上动脑筋。《溺水》这篇小说分上下两部,写的是两个家庭面临的问题,一家是女儿在学校惹事,儿子失踪,父母着急上火;另一家是老人病后智障给家庭带来的困扰,两个看似互不相干的家庭突然被联系在一起,是因为老人与孩子的同时失踪,而最后发现这对老小是相约去一个水库钓鱼而溺水死亡的。小说试图反映的问题很多:中年人生活的困顿和压力,家长与孩子、老师与学生的沟通教育问题,老人与小孩的孤独寂寞,人与人之间的隔膜等等。

  叶舟的小说有一种诗意的率性,他不按常理出牌,他将诗歌的想象力运用于小说创作中,使题材和人物保持很高的原创性和新奇感。他的作品注意细节的扎实,注重真实感,其实常常带有象征意味,将抽象的命题披上形象的世俗外衣,深刻阐释了人的异化,人性的不可测。《在热烈的掌声中》,年轻女护士朵芸的男友赵卡的父亲突然中风昏迷,他曾经是一位厅级干部。赵卡的父母早已离婚。朵芸因为爱赵卡便主动承担看护病人的责任。她偶尔发现昏迷中的病人在听到掌声时,小拇指会蠕动,这个发现让她吃惊,为了唤醒病人,她约一帮大学室友帮忙鼓掌,她录下掌声给病人播放。叶舟设置的“掌声”这个细节,特别有意味,真是神来之笔。病人最后还是死去,在领取骨灰时,朵芸看到大学女友亲热地跟赵卡去接骨灰。她于是决定打掉肚子里跟赵卡的孩子。这个故事一直营造一种温馨的俏皮轻松的气氛,但结尾陡转,残酷撕掉温情脉脉的面纱,暴露了人的自私与冷酷。

  章缘的《浅笑》写的是推拿店里一位中年按摩女与一位有钱的女客人的交往,看似题材熟稔,但作者切入角度独特,避开了烂俗的男女情色故事,让故事在两个不同身份和阶层女性之间铺展,揭示了她们的生存状态和心理状态,对比刻画出底层人的卑微与有钱人的虚伪。

  夜森是一位80后作家,她以动漫作品出道,而操持严肃文学也显见才华。《杀人者》可以说是底层文学,也可以看做世情小说。一个叫浩南的窝囊老实男人,妻子跟朋友跑了,自己在街边赌场凑热闹,不料却陷入了一场赌博,最后输了钱,被放高利贷,无奈之下想去找黑社会赌场老板讨说法,他到处扬言要杀人,结果自己被暴打一顿,最后远走他乡。这个小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马尔克斯的《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好在作品选取了一个好的视角,一个中学生的视角,而不是第一人称或者全能视角。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也是社会和时代的晴雨表。所以家庭关系是小说家最乐于书写的领域。尹学芸《手语》是家庭伦理叙事,春草与丈夫严松林、前夫陈浩智三者之间的情感纠葛,“我”与丈夫严先生(严松林弟弟)的复杂关系等,表现了中国传统家庭伦理的温暖和拘束。刘汀《晚饭吃什么》写年轻夫妇一地鸡毛的现代生活,作品切入年轻人的生活和情感,表现他们的压力困惑,工作的不如意,家庭的小纠纷,压抑与荒诞。将日常叙事深入到了人的精神内核。女真《飞去来器》,反映独生子女家庭存在的种种问题,父母对孩子的爱与依恋,孩子的叛逆,出国留学的独生子女家庭的困扰等等,故事有很强的现实性和典型性。文清丽的《流金岁月》写部队离休老干部的生活与情感状态,还有李铁《送韩梅》写人与人之间纯朴的情意,赵文辉《收泪的日子》写豫北乡村风俗及家庭关系和情感。小人物一向是生活的弱者,但他们往往是文学作品令人难忘的主角。

四、乡村书写:沧桑与巨变

乡村题材的小说依然是年度重头大戏。葛水平小说《一丈红》是作家故乡背景下的人物和故事。作家对乡村生活和民间艺人风貌的叙写,富于质感和当下性,其行文从容,叙事开阔。柳氏两代人有着相似经历,但他们对传统艺术有着不同的处理方式和价值观,这种差异性造成的冲突形成内在的艺术张力,人性的冲突与新旧观念的冲突相互交织,展现了社会、时代的变迁对个人命运的影响,对文化生态的影响,而民间艺术在乡间究竟怎样生存,如何延续?在当下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作为学者的於可训,做起小说来似乎不亚于职业小说家的娴熟。他长篇短制皆游刃有余。小说《金鲤》是对古老田园牧歌的赞叹与哀挽。作者笔下的江南湖区乡村是那么恬静、纯美,两个贫穷而温暖的家庭,两小无猜的少男少女,亲情、乡情、爱情,湖区的自然风光,在作家笔下生动真切,读之犹如置身其中,亦恍惚游走于沈从文的《边城》和汪曾祺下的《受戒》之中。可惜这些美好的事物最终被打破,生态的破坏使人类遭受到大自然的报复,最终男孩在风暴中丧生,留下女孩独自饮泣。作品文字纯净跳脱,融入了作家对自然对生命的思考。

  晓苏的《撒谎记》仍然属于他的油菜坡系列小说,小说描绘了一幅乡村众生相,老实巴交的村民赵直的儿子酒后驾摩托车摔断了腿,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带有黑色幽默意味的事件。小说反映了人性固有的自私、贪婪的弱点,老实人的可怜可悲,奸诈之徒的可恶可耻,也反映了乡村存在的小权大用、公权私用、恃强凌弱的恶化的社会生态和传统乡村伦理价值的衰败,体现了作家对乡村社会发展的关注。晓苏的小说叙事具有中国传统文学的叙事特点,重视故事情节的好看和趣味性,语言具有口语化和民间性的特点,已经自成一格。

  同样是乡村题材的小说,凡一平的《上岭村丙申年记》却是另一番风景。这是一篇带有荒诞意味的作品。因受伤而变得丑陋的村民蓝能跟娶不上老婆,远在美国的弟弟是人工智能专家,于是他给哥哥带回一个定制的人工智能女机器人做老婆,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伦理事件。凡一平对时代风潮具有敏锐的反应和把握能力,他把对人工智能的关注引入他熟悉的乡村生活,找到了一个很好切入点,巧妙地表达了他对乡村生活商业化物质化的思考,包括对乡村伦理嬗变的思考。

  胡学文的《半坝》读来令人沉重,一个生存条件恶劣的北方山村———半坝村极端缺水,这个小村庄只有三户人家郑一全、鲁老汉、罗花和儿子罗顺顺。可是他们只有一口水井。因为缺水使三户人家产生了复杂暧昧的关系,也因为缺水,农妇罗花动用了所有的生存智慧和资源来经营生活,底层人的贫困、辛酸、无奈在罗花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为了水,她周旋在死了老婆的郑一全和鳏居的罗老汉之间,先和郑一全同居,又为了给傻儿子娶的媳妇争到一份水,她又不得不去与鲁老汉苟合。胡学文极具洞察力和写实能力,对人性的复杂有深刻的省察,作品扎实细密,凝重沉厚。小说非常接地气,对底层百姓的生存艰难有着深切的同情与体谅。胡学文一贯关注他的故乡,对那里的贫瘠和荒凉,以及在恶劣生存环境中人性的挣扎和生命的坚韧持续地挖掘。也因此,他的乡村书写既是沉重的也是有力量的。

  赵宏兴的《耳光》也是反映乡村生活的作品,一个父亲,家里因为贫穷交不起女儿的学费,不得不鼓足勇气向在外打工的弟弟借钱,弟弟出尔反尔,借钱给哥哥后又反悔,这其中掺杂着弟弟一些微妙的心曲,狭隘、嫉妒,不愿哥哥今后的日子胜过自己。小说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塑造了一个贫穷隐忍的农民父亲的形象,也生动地探测了人性的复杂与幽暗。

  相比之下,舒飞廉的乡村描写就显得轻松活泼,《田鼠之家》回忆了乡村生活,一群男孩在田埂上灌注田鼠洞,在想象中男孩与田鼠的身份发生了互换,进入田鼠洞中探测地下迷宫,作品富有想象力和童趣,表达对过往乡村生活的怀恋。舒飞廉的写作有传统文人的雅致趣味和精神气质,唯美空灵,已形成鲜明的个人风格。

  李云雷作为评论家试水小说创作,出手不凡,与他的评论相比,小说多了一份细腻与柔和。《泉水叮咚响》文字清新,充满怀旧气息,以男孩的视角,通过描写给姐姐传递情书,描写了小孩的隐秘心理,对两性关系的好奇,表达了那个时代淳朴的乡村生活和纯真的感情。

  赵兰振《初醉》写15岁少年在过年去串亲戚那天,意外喝了自家的米酒而醉酒后闹出的笑话,文字幽默诙谐,笔调清新明朗,富有地域特征和乡土气息,对少年的心理描画逼真有趣。

  李传锋《活丧》将土家族民俗中的跳丧舞放在当下来审视思考,以父子两代人对跳丧舞的不同态度,反映传统民俗在商业社会被扭曲变形,物质主义对精神生活的侵蚀等,表现了乡村伦理的演变,农耕文明的衰落。

  身处基层的作家郑局廷像一个短跑运动员,总是能快速地抵达生活,他善于近距离地从当下生活中汲取灵感,他的小说故事新颖,人物鲜活,充满着积极向上的力量。《守护》是一个乡镇文化站长的抗争史,他为了维护好一块文化阵地,不惜豁出命与镇领导抗争,与黑帮抗争,与商业化抗争。这种带有偏执型人格特点的执着精神在当下功利性社会中实属难得。

五、对城乡一体化的深度反思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我国城乡生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农村人进城打工,为城市化进程付出了心血也做出了牺牲,他们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在慢慢地融入城市,悄悄地改变着与城里人的关系,而乡村逐渐成为一个背影,一个精神寄托地。王安忆《乡关处处》体现了作家对城市与乡村的关系的思考。她是以写长篇的手眼来写中篇。作品写的是一个乡下女人常年在上海做保姆和钟点工,先后受雇于几个不同的家庭,通过她的目光打量审视这些不同阶层、身份的人物和生活,从而反映了城市家庭复杂的伦理关系和人情世故,也反映了同一阶层女性打工者群体的生存状态,表现改革开放几十年来城市和乡村的巨变。《乡关处处》体现出王安忆高密度叙事的特点,容量大,人物多,生活面宽,细节丰富,其故事内容和精神蕴含远远超过了一般中篇小说的容量,并且不局促或拥塞,反而舒缓有致,大气雍容。这部小说是难得的精品。

六、先锋写作依然在场

进入90年代以来,新时期先锋作家纷纷回归现实主义,而残雪依然以先锋的姿态屹立文坛,这种姿态本身表明了她的写作态度和艺术取向。本年度发表的短篇《一种恋情》还是延续她的卡夫卡式的风格,看似简单直白的故事和人物,充满着隐喻性。两个年轻人对于文学的态度,孤独中的抱团取暖,既是功利社会文学处境的现实写照,同时也寄托了作家一种美好的愿望。

  朱山坡《牛骨汤》属探索性作品,表现人性在面临绝境时的挣扎,残酷的生活,极端的体验,残留的人性。牛骨汤是饥饿年代的生存希望和象征。“我”在追寻牛骨汤的过程,目睹了悲惨世相。这种硬朗的书写无疑具有较强的冲击力,但给读者的阅读体验并不舒服,可能是过于沉郁所致。

  须一瓜的写作无论题材还是手法总是多变的,她是具有较强现代观念的现实主义作家,她的作品常常掘进到人物的灵魂深处,唤醒沉睡中的意识和心理活动。她的《夜梦吉祥》有浓郁隐喻和象征意味,小说描写一个男人日复一日的噩梦,而这个梦正是他的现实欲望膨胀而不得的心结,男人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欲望,于是每天挣扎于矛盾和恐惧之中。小说中出现了心理师、家排师这样的人物,他们业务的繁忙投射出现代社会存在着大面积的具有精神暗疾的人群。《夜梦吉祥》无疑是一篇具有精神向度的作品,探索了现代压力之下人的深层心理困境,是作家的用心之作。

  总之,2017年《长江文艺》的大部分小说作品沉稳有力,蓬勃鲜活,作家们正在以各自的方式敏锐地介入现实,表现时代关切,回应时代重要问题,关注社会转型期中作为社会主体的人及其精神世界的嬗变。在价值观上与当下主流意识形成呼应态势,倡导积极明朗的价值取向和精神追求。而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依然是作家们介入社会生活的锐利武器。表明了在新的时代新的语境下,现实主义依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当然,我们在现实主义的框架下探讨当下的文学创作,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怀有更多的期待。譬如创作者怎样摆脱经验化的叙事而保持文本的自觉,避免平庸的写实主义。怎样以理性的态度、开阔的胸襟、发现的眼光拨云见日洞见真相,超越生活的真实抵达艺术真实。如何保持自省,克服写作的惰性和惯性,避免自我的重复和趋同化、流行化的写作。在对人性的勘探中怎样保持内敛和节制,达到思想与艺术的平衡,更多地赋予笔下的中国故事以沉思的力量和超拔的精神,体现文学的永恒价值和对时代风尚的引领作用,创作出彰显时代特色和精神蕴涵的优秀作品。而先锋性写作也需适度亲近生活,更好地在想象的世界中融入世俗生活的扎实叙写,从而获得深厚的生活滋养和读者的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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