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集《我想问问天上鸟》读完后,闭上眼,都能想象的出一个诗人行走的背影,从安徽枞阳到新疆的乌鲁木齐再到且末、和田、托克逊,诗人孤独地行走着,沉静地思考着。他的那些复杂的情感,真实的想法,透过或浪漫或唯美或真切的诗句,表现出来。停留在纸上的文字,只要有心的读者一阅,定会和文字产生心灵相通的感觉。我想,这就是钱龙宁的诗歌能够打动人心的精彩之处,对于故乡,他是赤诚的,即便相隔千里,惦念故乡的山与水,怀想故乡的人与物,似乎,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而面对他工作的地方,他的第二故乡新疆,同样用真心去融入着,钱龙宁是一个感恩的诗人,感恩生活,感恩亲人,感恩朋友,正是有了这颗感恩之心,让他的诗歌呈现出令人难忘的真实和唯美。海德尔格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钱龙宁用自己的诗歌创作回应着这句话的外延,那就是,诗人不是在还乡,就是在还乡的路上。父母在的时候,故乡在,离开父母漂泊他乡,那么,就把故乡挂在心尖上,游子走到哪,故乡的背影就跟到哪。
218页的诗集,不算太厚,也不算太薄,捧在手上,沉甸甸的。从第一辑“故乡的记忆”开始阅读,到第二辑“爱上一个地方”做短暂的阅读停留,稍事休憩,然后继续往下读,第三辑“神仙向往的地方”把新疆的自然美通过美丽的文字表达出来,而第四辑“这般风景”和第五辑“行走天地间”的诗歌读完,自会有别开洞天的感觉。钱龙宁在后记里说:“诗歌,是我的初恋,是梦中的情人。我们会一直相伴到老,相伴到永远。在诗歌之路上,无论遇到风,遇到雨,我会继续走下去。”这番真情告白,可以看出,他对诗歌的赤子深情,执着而真挚。由于钱龙宁在诗歌写作中,秉着一颗真心去歌唱和吟咏,让他写出的诗歌呈现出唯美而澄澈的语言美感。没有晦涩之词,亦没有故弄玄虚之作,读钱龙宁的诗,就像和一个知心好友聊天。听他静静诉说就是了,你只管聆听,然后跟着他的情感漫游,自会有打动你心扉的诗句浮现在你的脑海。我想,这就是诗歌本来的模样,有音乐的美感,有节奏的韵律感,有形象的画面感。
回到诗集的文本中。让我们来读一下这首诗《村子里的老井》,诗分五小节,前面三小节诗人写道:“在外飘泊了几十年/我终于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泉水村/看看亲人,也顺便看看你//青苔满壁,水草满井/多像我这张沧桑的脸/伏下身子,像儿时那样/在井口蹲下喝口水//井水,还像儿时那样甘甜/却带些苦涩的味道/我双手掬起的/何止是泉水啊/那分明是我在外流下的泪”,“老井”的意象,在诗人的笔下成了“故乡”和“村庄”的影像寄托。对于年青一代的读者,对于“老井”可能没有印象,但因为诗人情感的加持,让这个被年轻人遗忘的意象,以朴素的形象跃然纸上,诗人继续写道:“井边,昔日的小路/埋没在荒草丛里/已不见了踪影/更见不到的是/昔日那一片片碧绿如茵的水稻田//风吹过来/雨点打在井沿上/也打湿了我的脸/模糊了我的眼/井里的青蛙和小鲫鱼一齐游过来/嘴对着我,眼睛望着我/似乎想和我说说话/聊一聊我离开村子后的凄凉和思念”,尤其是结尾处,“青蛙和小鲫鱼”的传神表达,何止是青蛙,何止是小鲫鱼,难道父亲和母亲,熟悉的儿时玩伴,不想坐在一起聊聊诗人离开村子后的凄凉和思念?是的,物是人非了,村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老井没落了,过去的影像只能停留在记忆中。诗人在结尾处,以深情的怀念收尾,让整首诗的氛围和感觉,变得回味悠长而让人心一颤。
类似《村子里的老井》这样的诗作,在诗集《我想问问天上鸟》中,还有很多。看得出来,钱龙宁在认真而用心的打捞记忆的碎片,捡拾那些刻骨铭心的细节,然后,让它们变成诗歌。像《母亲的相片》,记叙了2009年的夏天,在母亲耕种的化生地,诗人给母亲拍了一张照片,“如今/花生地里的母亲/已定格成了一张珍贵的照片”,诗人“每天端详着它”,感慨“叫我怎能不想起慈母/想起故乡/想起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读到这样的诗句,我的眼里早已涌出了泪。有的时候,我们为一首诗喝彩,被一首诗打动,就在于那几句直扎人心的诗句,诗人写的是自己的故乡,写的是自己的情感,但不知怎么的,这份情感就有了神奇的力量,能够在人与人的心尖荡漾,就有了普世的观念和情感,继而产生普世的价值。也许,诗歌的真情最能勾起读者心底的柔软阅读体验。像《父亲的老屋》,诗人用画笔一般的描摹,让“泥巴墙的青瓦房”闪现在我们的眼前,“父亲在山上长眠/老屋在夜里哭泣/锅灶还在,柴火还在/只是不见了炊烟/青苔爬满台阶/淹没了父亲深深浅浅的脚印/墙上挂着的烟斗/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我感觉钱龙宁就是一个乡村画匠,他有一双神奇的手,能把逝去的乡村生活用画笔画出来,让读者身临其境,感受到那份朴素而真切的乡村生活。这份乡村生活是质朴的,是真实的,没有虚构,只有让人流泪的真实。同时,读者在读他的诗歌时,会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来,因为,他的诗歌,走进了读者的心里。
当诗人离开故乡,考上大学来到新疆,工作在新疆后,新疆就成了诗人的第二故乡。正如诗集的副标题一样,诗人“爱上一个地方”是随缘的事。在“神仙向往的地方”,诗人放飞着思绪,感受着和自己前半生迥然不同的异域生活。《莲花馕》《杏花之约》《杏花啊,杏花》《鱼儿沟漫步》《阿乐惠的风》等都是在这种融入新疆生活后的感怀之作。比如《杏花之约》,诗人是这样抒发自己的情感的:“严寒,驱不走人们/对春天的渴望/冰雪,阻不断人们/追赶春天的步伐//托克逊,夏乡/南湖村,郭勒布依/……/春天最早到来的地方//那里的杏园啊/万亩相连,一望无边/在春风里轻轻摇荡/满目春色,风送花香/株株杏树啊/像下凡的仙女,婀娜多姿/翩翩起舞,送来吉祥//每一株杏树,都系挂着/人们的渴望/每一朵杏花,都绽放着/人们的惊喜//杏花,在枝头静静绽放/人们,在树下流连忘返/在这里,他们与春天邂逅/赴一场与杏花的约会//春天,撞入了怀中/杏花,迷醉了人生/心中萌生了念想/未来更有了希望/愿把日子过成杏花的模样/像杏花那样美丽/像杏花那样芬芳”,唯美清新的诗句,自然真切的情感,读起来,丝毫没有阅读上的词句障碍。看得出来,诗人在新疆的生活,并没有以一个旅人的姿态,流于生活的浮面,而是像大树扎根的方式,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献给新疆。在祖国的边陲,诗人用感恩的方式生活着,将这份难得的人生体验,用诗歌的形式展现出来。这不仅需要一份淡泊的心境,还需要一份对生活的忠诚与忠实的态度。“杏花之约”,更像是生活之约,是对生活的虔诚感喟,是对生活的现实而朴素的回应。
别林斯基曾说,诗歌是生活的全部,或者更确切地说,就是生活本身。生活的轨迹如何,不加掩饰地呈现,或者让生活自然地抒发本身的情感,也许就是好诗的源头。当下的诗歌创作,离开生活本身去建空中楼阁,或者干脆就脱离生活,抒发矫揉造作的情感,这本就是有违诗歌创作规律的事。钱龙宁把诗歌创作根植于生活本身的写作态度,是值得肯定且值得赞赏的。像《白杨河大桥》,诗人起笔就是“你是遗落在白杨河上的彩虹/一端连着喧哗/一端连着安宁”,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定是日日经过白杨河大桥后的深思之意。我读诗人书写新疆的诗作,除了一部分是猎奇的心思之外,再就是读诗人展现诗思的另外的精彩光芒。诗歌的技巧存在于技巧之中,真情是最大的技巧。我在想,钱龙宁写新疆题材的诗歌会如此深情而感人,其根源也许在于情感源头的纯粹。正是其对故乡的那份炙热的情感回望,从而让他的心绪变得宁静,在融入新的生活时,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朴素和真诚,真诚待人,真诚待物,继而诗思在写作时得到了很大的融合。在写此类诗歌时,保持了一如既往地专注,写出来的诗句,和天山雪水的纯度达到了情感上的真纯对应。
读完《我想问问天上鸟》,我愿意相信这本诗集是钱龙宁诗歌创作的一个起点。诗人在寻找,寻找一个情感的平衡点。当离开故乡的生活成为常态,当故乡日益变得模糊,如何在新的意象和的新的心境中找到那份持久地抚慰心绪的情感,也许,更值得长久思考。诗人在诗集中安放了自己真情地思考,安放了一个又一个动人的细节,那些带有普遍性的思考情节,是真挚而感人的,同时,也是诗人情感的再次出发的明证。诗歌写作是一个持续化的过程,是一直在路上的过程。捡拾生活碎片的同时,如何在时代洪流中保持自己的抒情风格,继而歌吟自己的声音,异常重要。我想,诗人做好了再次出发的准备,就像他在组诗《火焰山下》写得那样:“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哪怕当一个农夫也好”,坚持着,继续下去,生活下去,再次出发,让诗歌发出独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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