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如此安静,康城如此安静,当我读着木心安坐于坐小屋窗前时,有秋日里大朵的安静纷纷扬扬,仿佛喧闹了一个夏天的世界,突然寂静。
打开木心的时刻,是在我昨日丢失手稿之后,重新提笔,已了然无绪。没错,我只是想写写康城的秋天。而康城的秋天,又全部收敛于我经常跑步的青春山上。
从未发现青春山的秋色如此美丽,它不仅有一个“层林尽染”的深秋,还有一个美丽阔气的名字——青春山,青春,难道不正是人生中最阔气的光景么,有大好前程在眼前招手,有大把时间可以大肆挥霍,有大度空间任由天马行空,仅仅去想象一下,就已情不自禁,甘愿从头再来。
一山秋色中,青春山褪掉了春日里的花枝招展,夏日里的花团锦簇,而是一身戎装洗尽人间铅华。杨树的叶子,不再是单调的绿,而是由浅绿到深绿到鹅黄的渐变,不经意间,眼前就会有落叶轻舞。若在此时,摊开掌心,静静等待,落叶就像幸福一样,飘然而至。
枫树的叶子,就更加耐人寻味了,从异乡迁徙而来的枫树总有一些水土不服的味道,自然不如京城的香山红叶般繁茂惹眼。它有些弱小,有些孤独,却也顽强地舒展在祖国大西北的土地上,有棱有角的叶子,有的绿中透红,有的红中带绿,还有的索性全部红掉,怎么看都像是被调过色的晕染。随手捡起一片枫叶,端详它不规则的样子,叶边时而突兀时而舒缓,是急是缓,是浓是淡,恰如人生在某一段时光里的一种状态。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徜徉在苍翠如斯的青春山,听鸟鸣清脆,看叶落纷纷,品人间秋色,人,已心如止水。
眼前,不时有鸟雀惊飞,野兔出没,待抬眼望去,拖着长长尾巴的野鸡早已“扑棱棱”一声拍着翅膀飞走了,飞得洒脱带劲。吃得肥肥胖胖的野兔则雀跃着躲在一个角落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目光中还透着浅浅的狡黠。是我的到来,惊扰了它们平静的生活罢。
沿着前方的跑道,我轻轻离去。松林深处,松枝微颤,松果青翠依旧。地上零星散落着去年或更早以前的松果,已开裂成一朵干枯的花的模样,捡起一颗,宛若干涸的莲蓬一样的松果,从缝隙间透着一种古朴的气息。记得许多酒店、茶室都会采撷几颗松果做装饰,简简单单的小花朵,就衬托起一室的古意,和雅趣。
更多的松针积压着,有三两工人用耙子搂着沉积已久的松针,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记得故乡老院的房前屋后,都有一些低矮的山脉,它们也有着一些朴实的名字,只是哪一个名字都不如青春山的名字漂亮、洋气。老院的南面,有一片蓊蓊郁郁的松林,父亲说,那是当年解放军从此经过时栽植的松树。松树年代已久,枝干遒劲,在深冬时节亦不失本色。小时候,在每个深秋时节,我都会和小伙伴们挎着编织筐到林间采蘑菇,松林深处,有一种紫红色的蘑菇比较珍贵,我们称之为“红蘑”,“红蘑”稀少,在林间兜兜转转,穿行半日,所拾也寥寥无几,甚至还填不满一个小筐子。更多的是金黄色的松蘑,像一把又一把打开的小伞,撑得圆鼓鼓的,非常饱满,采回红蘑偶尔晾干炒菜,吃起来像香喷喷的瘦肉,而松蘑在剥皮去尘之后再加以清炒,更像肥肉,色泽鲜亮,味道鲜美。
眼前,松枝犹在,沉重的枝头依然在心间微微颤抖,只是离开故乡之后,我再也没有吃到那里的松蘑,那个采蘑菇的小姑娘也已化作云端的记忆。康城的景色很美,康城的秋天很干净,但哪一朵云也无法给我那个质朴而又纯粹的记忆。
西北地区偏于干旱,在松枝之下寻寻觅觅,也不曾看见一颗露着小小脑袋的松蘑。只有大把大把的“炮仗花”颤颤巍巍地开放在深秋的天空下,斑驳的树影间,一根一根的枝头下结满了鼓溜溜的小泡,拿起来,捏一下,有的会发出“噗”一声的脆响,还有的干脆闷声不语,静静等待生命戛然而止。漫山遍野的“炮仗花”仍然不起眼的开着,让这深秋时节的康城多了一抹粉红。
老屋北门有一座村庄,村庄以北是另一片松林,山脚下便是繁华的县城。松林是由老院进城的必经之路,我也曾无数次穿过林间小径走上街头,常见林间松针扑簌簌下落,积攒成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软软的,透着浓浓的松香。到了冬天,会有许多山脚下的城市居民,背着麻袋,拿着耙子,搂一些干透的松针回家,做引火的引柴。在平庄读书的时候,每逢跳下火车,我也会穿过林间小径回家,会有稀疏的月光透过松枝斑驳地照在地上,我就踩着一寸又一寸的月光回到老屋。
月光的尾巴拖得很长,一直照到青春山。偶尔的,我也会浅行在深秋清凉的月光下,在青春山旁边的青砖小路上走一走,看月光悠长,山色空蒙。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青春山上的一草一木,在萧瑟秋风的吹拂下,即将走过一世繁华,渐渐枯萎。古人伤春悲秋,而我更喜欢秋日里的平静。恰如唐代诗人刘禹锡所云“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漫步在康城的街道上,大片大片的法国泡桐叶子已开始忽忽悠悠下落,叶子的正面深绿,反面泛白,想来,它们的生命还没有终结,只是,没能禁得住大西北的气温骤降,冷风说来就来,令人猝不及防。
细细看着姿势优美的泡桐树叶,不知因何而想到它更像一滴美人的泪,给人一些凄清的感觉。马路中央的树叶,随风翻卷着,忽停忽转,心念一动,不由得想起了那年在成都看到的银杏树叶。
也是这样的深秋,也是这样阴郁的天气,走在成都的公园里,脚踩满地金黄,是一片又一片的银杏树叶,他们随风轻轻地翻转着,移动着,颜色是柔和的黄,形状是素雅的扇,看着那一片片身材娇小柔美的叶子,就想天府的美人,想起盛放在灵魂深处的诗和远方。
和坐落在西北的康城不同,成都是一座柔软而又随和的城市,它既有天府之都的闲适,又有蜀国传奇的遗香,是文人雅士的心之所向,是诗和远方的荟萃之地,甚至生长于斯的银杏树叶,也是一片充满诗性的叶子。康城则是一座英朗的城市,是沙漠之地的后起之秀,既有草原文化的遗痕,又有北方城市的骨感,处处透着舒展大气,有暗香而无柔骨,有浩瀚星河而无低眉顺眼,是一座现代城市的标本,青年创业的理想之地,迁徙而来的康城的树叶,也是一片英气逼人的叶子。
也不由地想起那年和同事小妹的山西之行。同是深秋,平遥的天,比康城的天稍暖,不可否认的,古城烟火自然比康城康镇烟火悠久。当古香古色的楼宇建筑映入眼帘,我们迫不及待地投入那些木质结构的建筑怀抱中。乘着茫茫夜色,走进一间酒吧来个一醉方休。次日清晨,在祖国大好河山的召唤下,乘车入绵山,因头重脚轻而无心赏景,只觉身边的沟壑间皆郁郁葱葱,云雾缭绕间层林尽染,歇息空隙,一碗泡面下肚,脚下绵软无力只好乘车下山。如是,绵山秋色已隐藏于绵绵不绝的记忆中。
岁月更迭,秋色如斯。
木心说:“从前的车马很慢,慢到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康城的秋色恰如从前的车马,慢慢的,只要你来看一眼,这一生也不会忘记;康城的秋色是毫不张扬的,只要你在康城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叶子都落下了也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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