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国勤
　　
　　感觉生活的现实谁也无法隐藏，时间就像是在一日三餐中流走的，日出日落，天阴天晴，刮风风停，下雪雪融。已步入中年的我，经常在梦中留恋儿时的记忆，梦醒后全是回忆，满是感慨。
　　我出生在农村，七十年代要想吃上几块猪肉，那就是最美的一顿饭菜了。如今，我居住在城市，生活条件好了，饭菜中没有肉就感觉没有口味。特别是1996年我当兵到新疆后，吃有猪肉的饭菜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牛羊肉的饭菜多了。但对小时候家中养猪的点滴往事念念不忘。

母猪生下小象

俗话说：“牛生麒麟猪生象。”我家母猪就生下一个小象崽。那是1988年10月13日早晨，母猪开始生产。母亲在猪圈内照顾母猪生崽，大姐在一旁提着火笼看护，给小猪取暖。
　　当第三只出来的时候，母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猪崽拿在手上认真观看，这时她才发现这只小猪酷似“小象”，白白嫩嫩的身子，长了一条长鼻子，没有嘴巴。母亲想了想，就把“小白猪”放在怀里，走出了猪圈。这时，大姐就大声吆喝着：“我们母猪生白猪了。”
　　母亲准备把“小白猪”扔掉。怕村里人们知道母猪生了奇怪猪崽后，说我们家闲话。大姐一直跟在母亲后面喊叫着。一些邻居听说我们家母猪生下了“白猪”，都要来看个究竟，有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人说这是一头小象。
　　母猪生小象的怪事一传出，当天村里众说纷纭，居然还有外村的孩子也来观看。有人说要用碎瓦片把小象身划破放血；有的说要让小象吃生铁；有的人说小象不能见阳光，要放在大水缸里喂养……最后，母亲让大姐取下神像的红布，把小象身子包了起来，放在怀里。
　　遗憾的是，这只“小象崽”出生不到两个小时后就没有了生命迹象。村里许多老人还在议论，黑猪怎么生出白象？大家都对“小象”出生问题议论不解，有老人怀疑我们家的这头母猪一定有故事，有老人说是老天爷安排投错了胎，有老人还给神像点香烧纸，祈祷上天保佑村庄平安。
　　当天下午，村里的罗发清老人到我们家来，仔细看到死了的小象后，给母亲说：“民间传说‘牛生麒麟猪生象’，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次看到母猪生下象来。是不是要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啊？”村里许多老人都说很奇怪，以前只是听说，现在真的看见了这怪事！大家的议论让母亲也产生了怀疑，仿佛猪生小象是一件不好的兆头似的。母亲偷偷地在我们家房子旁边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坑，把红布裹着的小象掩埋了。我们几个小伙伴乘母亲不注意，把小象又挖了出来，用水冲洗干净后，挂在树上当弹弓子的“靶子”，小石子在小象身上留下了一些疤痕，引来了许多蚊虫。最后，让表兄三兴把小象扔进了厕所。
　　读中学时，我把猪生小象这件事情讲出来时，很多同学不相信。我也一直在想：难道是猪和大象偷情了？的确，猪生小象听起来也很不靠谱，但我亲眼见过呀。于是，我查了相关资料：明朝万历年间的谢肇淛最早在其作品《五杂俎》：“龙性最淫。故与牛交则生麟，与豕交则生象，与马交则生龙马。”其实是为了讽刺皇帝，(他的另一篇文章中曾经写人不该拜兽，其实指的是官袍上有纹绣的衣冠禽兽。此处亦可见，至少在明朝，人们就见多了这种“牛生麒麟猪生象”的现象)。后来好事者不懂，干脆就一股脑的把罪责全都推给了龙，并由此生造出一套家谱：龙与牛生麒麟，与马生骧畸形，至多饶上一个“返祖”。凤，与鹰生鹏，与猪生猖或生象。
　　牛生麒麟猪生象，母猪生象崽既奇葩又诡异。后来听专家说猪生小象的情况不是“返祖”怪事，是比较频繁，当代农村都很多。母猪生下象宝宝可能是生物基因突变引起动物胎胚畸形发育。现在的化学制剂、环境污染就会形成物种的畸形。如多头多体多器官、少头少体少器官异体、残缺、等现象，不否认牛与麒麟、猪与象在基因特性上的先天的相近性，是牛生麒麟猪生象的根本所在。也是牛、猪的畸形婴儿与麒麟、象的相近性。2014年10月16日《新文化报》报道：在吉林市龙潭区江北乡大屯村一养殖场内，一母猪生下象宝宝，再次印证了“牛生麒麟猪生象”这个传说。当然，我知道这不是一头真象，而是外形与小象酷似。

猪胃都是血

农村有过年杀猪的习俗。1992年腊月二十九，也就在大年前一天，我们家杀猪。
　　在下午清洗猪内脏时，杀猪匠的三叔发现，猪胃内没有粪便，全是红血。这时，母亲突然想到，她每天喂猪时，猪不太爱吃食，皮肤也越来越苍白，大便也经常是黑黑的伴有血。平时也常常是躺在窝里不爱动弹，也很少站起来过。
　　经验丰富的三叔让母亲准备蒸笼。母亲在锅内加上水后，三叔将猪胃放在蒸笼上热蒸。烹蒸香气溢满整个房间，一柱香功夫就下锅了。
　　切开蒸熟的猪胃，红红的血块内有许多小小颗粒状或块片状，鲜红色或暗红色的亮颗粒，父亲和三叔都说这是朱砂。
　　传说朱砂能够避邪。父亲在每次亡人做寿事时，研磨成红色细粉，加水调和后画符，或在镇宅立碑时，在桃木剑写字辟邪，还有几次在侄女夜哭时，母亲拿出父亲准备好的朱砂水涂抹一点在侄女的脑门上。
　　现在经多时查询我才明白，朱砂在中国民间传统文化中是有辟邪功能这一说法，但是没有科学依据。朱砂即氧化汞，化学品名称HgO，是一种矿物名。又称“丹砂”、“朱砂”、“辰砂”。为古代方士炼丹的主要原料，也可制作颜料、药剂。晋葛洪《抱朴子·黄白》：“朱砂为金，服之升仙者上士也。”《南史·隐逸传下·陶弘景》：“弘景既得神符秘诀，以为神丹可成，而苦无药物。帝给黄金、朱砂、曾青、雄黄等。”唐白居易《自咏》：“朱砂贱如土，不解烧为丹。”元张可久《天净沙·由德清道院来杭》曲：“丹炉好养朱砂，洞门长掩青霞。”朱砂呈红色，可以入药物，别名为丹砂、辰砂、丹粟，赤丹，汞沙。甘，微寒，有毒。起到镇静安神的作用。人们常常把哭闹不止的孩子或精神不正常、神志不安的病人均称为有邪气护在身上，故有朱砂避邪这种说法。

有人抽猪胆

曾记得在1993年，全国盛行炼胆红素、胆色素。农村传说猪胆提炼成胆红素和胆色素可以治疗多种疾病。
　　也就是那一年，村里人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猪圈里看看自家养的猪，赶起来看走动是否正常？观察吃食状态是否和以前一样？总担心自家辛辛苦苦喂养的猪被人抽胆了。村里人们在一起议论最多的也是谁家的猪不正常，听说邻村某家的猪又被人抽胆了，哪个村里昨晚在追逐抽猪的人……
　　那时，农村传说活猪被抽了胆后，猪肉不能吃，如果人吃了容易得白血病等难治之症；还说得病的潜伏时间长，患病后人就会突然死亡；还传说某某村某人都死了，原因就是吃了自家被坏人抽胆的猪肉；还有更可怕的传说，抽猪胆的人也抽孩子的胆液。于时，大人们每天在干农活时，都告诫我们要听大人的话，不要乱跑，见了陌生人要离远一点，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等等。村里人对抽猪胆一事，说到就骂声不断，也最恨也最怨。
　　那年冬天，村子里经常在凌晨一两点，村民们大声喊叫追赶着，像真正在某户人家发现有人在抽猪胆汁一样。大家就纷纷起床，一呼百应地在各家各户的猪圈内寻找，然后在村头的各个路上追赶着，一直追赶到翻过山梁或到河边。
　　记得在1993年冬月的一天，我从学校回家背一周的口粮。半夜深更，突然听到大人们的喊叫声，我也迅速穿好衣服，跟随在大哥的后面，和他们一边奔跑，一边喊叫。只见对面山坡的路上有一丝红光在快速移动着，大家在后面紧追不舍，有的放炮吓唬，有的拿出土枪鸣枪警示……敲锣鸣枪的浩大声势，惊动了对面山坡上居住的柳树子村的人们，他们也纷纷起床聚集在村口的路边，试想在前面堵截。我们拼命追赶，女人们也起床在自家门前的场坝前观望喊叫，给我们报告“抽猪胆者”准确的位置，便于我们快速追赶。
　　突然，红光移动到寡妇崖处时不见了。我们20多个人在寡妇崖处的大树林和大石头间疯狂地寻找。当时，大家一边寻找一边喊叫，相互提醒着一块儿寻找，不要走散了，不要单独行走，我也怕撞见“抽猪胆者”被抽胆似的，当时心也砰砰直跳，感觉“抽猪胆者”就在我附近某处一样。由于匆匆奔跑，有的人被树枝或草叶刮破了手指，更有人在黑暗中崴了脚。那一夜，我平安无事回到家里，但那一夜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
　　还没有到年关，村民们在怨骂声中几乎都把猪杀了。我们家在杀猪时，三叔还特意查看了很长时间的猪胆液汁。他总感觉猪胆比以前杀的猪胆要小一些，大家都怀疑我家的猪被抽胆了。自然猪肉也不能“吃了”，也不敢吃了。大哥与三叔挖好坑准备将猪肉埋掉时，父亲有些不忍心了。他说：“一年喂养一头百十斤重的猪不容易，把猪肉留下来我一个人吃吧！如果出现什么病症，我活这把年纪也够了。”于时，猪肉又被搬了回来，父亲把猪肉挂在他睡觉的房梁上。从此，父亲另起锅灶做饭。每次闻到肉香味，我们都会担心父亲会得怪病。2013年3月14日凌晨，85岁的父亲突然病逝，我接到父亲去世的电话后，万分后悔。我工作后总以工作繁忙为由，17个年头没有回家与他老人家一起过年，没有给父亲做一顿饭菜，这是做儿子的不孝，但愿父亲在黄泉之下原谅儿子。我也一直在想，父亲的死，不知道与30年前那头抽了胆汁的猪肉有没有关系？

第一次打猪草

小时候，感觉母亲喂猪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而1996年农历5月23日，母亲去世后，我感觉喂猪真是一种负担。喂养的那头猪也经常是饱一顿，饥一顿。
　　父亲也常常拄着拐棍，在小侄女罗江梅的帮助下，爷孙俩提着背篓在家的附近给猪找草。房屋四周的草，只要猪能吃的都被父亲采摘完了。喂猪的次数由每天三次减少到每天两次。经常还听见父亲的抱怨声，每次看到他无奈的表情，我的心中也不是滋味。
　　有时，猪在圈里饿得嗷嗷直叫，经常把猪圈四周的石头拱得乱七八糟……三嫂也经常是喂了她家的猪仔后，分一半猪食来喂我家的猪。村里许多好心人也不断送来一些猪草。就连东英家的麦糠也被我背回来，被父亲水煮后喂猪了。从此，我也暗下决心要学会打猪草。第一次打猪草是1996年6月28日下午，那是雨后天空晴朗。我约村里的白勇到龙王沟找猪草。当初，我俩在一起走着找猪草，他告诉我哪些草猪喜欢吃，哪些草猪不吃。我们俩个人在一起寻找猪草，青草不够我俩采摘。于时，我俩分开寻找，定时间集结一同回家。我按照白勇说的采摘了一背篓青草，回家后父亲捡出一堆猪不吃的青草，但父亲仍然很高兴，他拿刀使劲跺着青草，那声音也比以前大了。第二天，猪在圈里有些精神不振，父亲知道是猪吃到了毒草，但他没说一句批评我的话。那次以后，我每次打回来的猪草都要经过父亲检查，每次也就剩下一半的青草。
　　1996年是我读高中最后一年。暑假里，我跟着村里的年青人学干农活，到山坡上打猪草。那一年，村里几个年青人到50公里外的白家山开荒地，那是1985年乡政府在黄连种植厂，黄连采收后，土地一直荒着，几年间长满了树木。1996年初，大家把树木砍倒火烧后，种上了小麦，麦子收后又点种了苞谷。大山地势高，四周是原始森林，雨水充足，黑黑油油的苞谷地里也长满了猪草。在三位哥嫂和村里人的帮助下，我也起早贪晚在白家山学着开了一块荒地。记得有几天，我和大家给刘平儿家的苞谷锄草，罗艳梅、东英、玉莲子、青林等几个村里的同龄青年，一边教我如何用锄头？怎么除苞谷地？一边帮助我扯着猪草。他们你一扯把，我一扯把，一阵子我的背篓就满了。我背回一背篓青草，父亲在喂猪时多加一些水，就可以让猪吃三天。我也慢慢地记下了猪草名字，奶奶草、一支蒿、枸续根、尾巴草……
　　曾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年都要喂养很多猪，最多的一年是13头猪，3头大猪，10头小猪仔。母亲每天早晚都会提着装满猪食的硕大木桶，艰难地向猪圈移动着步子，听见母亲脚步声的大小猪都会发出哼哼的叫声，母亲一一倒好猪食，看着它们抢占着吃食，母亲都会有一种满足感。猪吃饱食后，就会躺在猪圈内晒太阳，大猪躺在窝里一动不动地睡觉，小猪仔常常趴在母亲怀里，不是争着吃奶，就是憨憨沉睡。母亲也经常背一些枯草或树叶回来倒在猪圈内，专供它们铺垫草窝。那时公猪配成功一次种是50斤苞谷，在家里劳动力不太好的情况下，公猪就像一个青壮劳力一样，养活着我们兄妹五人；也曾记得一只小猪仔卖七八元，后来也卖两三佰元，在家庭经济不宽余的时候，小猪仔就成了我学杂费的来源。为此，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无论是干什么农活，母亲经常是背篓不离身，每天或多或少都会带回家一些猪草。现在，我在梦中还经常梦见母亲还冒着雨，背着似山一样的猪草，在山路滑倒或爬起或缓慢行走着。梦醒后，我真不明白，那时母亲经常是身子淋湿透了，把猪草寻找够了才回家，那时母亲连感冒病也不患的人，怎么就早早地走了呢？

过年杀猪

小时候家里很穷，只有逢年过节或来重要亲戚才有机会吃肉。那时候，村里稍微家底好一点的到春节前就会杀猪。无论在谁家杀猪，我们一群孩子都喜欢跟着看热闹，感觉杀猪就是一件蛮开心幸福的事情一样，喜欢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奔奔跑跑，有时也帮助大人赶猪。
　　三叔是三个村庄里唯一的杀猪匠，杀猪的过程至今在我的脑海里记忆犹新。杀猪前大家就会把堂屋里的那条长板凳搬到院子里，板凳的一头还放了个接血的大木盆，木盆里有一些荞麦面和盐，上面放着三张对角折叠的三张黄纸。三叔握着屠刀站在板凳一侧，几个帮忙的人把猪从圈内拉出来按倒在板凳上，三叔抽出尖利的屠刀观察着，等到猪挣扎的没有多少力量时，三叔左手将一根很短且拴着绳子的木棒塞到猪嘴里，顺手在猪嘴上缠绕几圈后攥住，右手摸了摸猪脖子，猛然用劲使刀尖从猪喉咙处剌进去，顿时血喷了出来。用木盆接猪血的人迅速取出染了猪血的黄纸，接过屠刀，一并送到灶房，点香燃纸，敬灶神。猪猛烈地抽搐着，猪血随着抽搐频次越来越少，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猪耳朵耷拉下来后，三叔才让大家松手。并吩咐大家齐心协力把死猪抬着放进早已准备好热水的大木桶里，由两人在木桶两侧交叉着拉着捆在猪腰间的绳子，猪在木桶滚烫的开水中左右摆动着，猪蹄敲打着木桶两边。只见三叔不时往死猪头上淋一盆子滚烫的开水，确认猪毛开始脱落后，大家速度极快地拔完毛，倒挂在两米多高的木梯子上。三叔从猪头开始，刀子横来竖去，不一会儿就开膛破肚，接着有人趁热把猪油从肚腹内取出来，摊铺在簸箕内，均匀地撒上食用盐，顺势圈成一个桶状，用葛根藤紧密地扎好，挂到房梁上。很快内脏入盆，清洗肠胃，骨肉相分。最后把一块一块的猪肉和骨头，用棕树叶把一头拴起来，直直地悬挂在柱子上。
　　杀完猪，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做“杀猪饭”。三叔先把猪头、蹄、下水各切一小块，炒热后盛在碗内，放上筷子，摆在灶前请灶神先吃。再割点五花肉和脊背骨，加萝卜或青菜叶，煮一锅新鲜的肉汤，请村里的长辈和帮忙的人一起吃。每到杀猪那天晚上，我们兄妹几个就会美美地吃上一顿，解解嘴馋。那时感觉吃了“杀猪饭”整个冬天都是有滋有味的。
　　当天晚上，母亲就会在悬挂鲜肉的柱子下面生一堆小火，用香草和艾叶烟雾熏。猪肉外面变黄后，再装入木桶内封存。等猪油熏干后，用刀切成指头一样的小块，装在瓶子内，在每次做饭时取几块，放在锅内，煎出油脂来炒菜做饭。
　　每次杀猪是我们孩子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我们可以得到猪尿泡，每一次三叔取出猪尿泡，我们就争着去倒猪尿，然后抓一些碳灰，用脚揉踢十几分钟后，放入几颗黄豆，用劲吹涨，用线把口扎好，像气球一样，放一夜干后，我们一群孩子就用它做争夺战游戏。在农村有一个说法，小孩子晚上尿床就得吃猪尿泡。曾记得母亲说大哥小的时候就吃过煮熟的猪尿泡，母亲把猪尿泡清洗干净，装入一把玉米面、几粒红枣和几块大蒜，用线把口扎好放在锅内用小火炖熟。说大哥吃了还真管用，后来慢慢尿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