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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克沁:家国天下一首歌

时间:2023/11/9 作者: 吐鲁番 热度: 14274
李保民
  
  鲁克沁,汉代西域长史府所在地,唐代大海道西入口,清代吐鲁番王爷的王城,阿凡提原型人物毛拉翟丁生活的家园,新疆东南区域一度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交通中心,吐鲁番木卡姆的发源地,新疆第一个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两千多年来,鲁克沁这片土地上,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考察其发展和演变,真可谓是:兴衰成败千年史,家国天下一首歌。

从柳中到鲁克沁

鲁克沁作为地名进入史册始于《后汉书》,当时的名字是:柳中、柳城。把“鲁克沁”三个字连起来念十遍,随着熟练可以越念越快,你就念出了“柳城”这个词,鲁克沁正是柳城的音变。这个音变,跨越了两千多年的时空。
  公元74年,戊己校尉关宠在不度春风的玉门关上沉思:从此西进,还能有欣赏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闲情逸致吗?在与匈奴绞杀的时日里,茫茫沙漠,浩浩戈壁,何处是心灵的绿洲?哪里是精神的家园?
  跨天山,一马战风沙;越荒原,万骑竞向前。当他杀退匈奴,登上壮美的赤亭峰时,西南远望,火焰山下的一片绿洲映入眼帘,他仿佛看见了那随风摇摆的柳枝,听懂了那数千年来一直无人破解的物语——欢迎您,传递东方文明的使者。
  数日后,当他穿行于这片柳树林中时,他为这个地方起了一个流转千年的地名——柳中城。这是大汉进入西域的第一片立足之地,为了确保这块宝地,第二年夏,他率兵与侵袭的匈奴血战,终因寡不敌众而战殁柳中。战乱时日,谁也不知道柳中这第一个中原汉人墓到底葬在了何方。公元123年,班超之子班勇率兵500再度出使西域,在面东向空祭拜了关宠之后,这位戊己校尉立下了击败匈奴、收复西域的宏大志愿。他以柳中为根据地,屯田积粮,给养生息,厉兵秣马,养精蓄锐,5年后,他在西域各族的支持帮助下,先后有效控制了车师前后部,击败了焉耆守敌。龟兹、疏勒等17个城邦相率归服,西域全境重新统辖于东汉王朝。
  鲁迅先生说,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经过两汉数百年的屯田垦辟,柳中的绿洲面积日渐扩大,人口日益增多,日渐成为火焰山以南地区经济文化的中心,来往柳中的商贾、游客行走在漫漫戈壁沙滩上,终于开辟了从敦煌直达柳中的北新道——大海道。
  大海道,目前世界上最后一条未被探明的丝绸古道。然而从两汉到三国,到魏晋南北朝,到大唐一统,这条道上驼铃声声,天天不绝于耳;驴马嘶鸣,日日商贾云集。这既是一条商贾通道,又是一条军事要道。从西域到中原的人,必须要在柳中整装出发,从内地而入西域,必然要途经柳中。因为这里不仅是进入西域的咽喉之地,而且“广植种蒲桃、桃、杏、花红、胡桃、小枣、甜瓜、胡芦之属”,更是“善酿葡萄酒,气候和暖,人民淳朴”。
  这条道上,曾走来一位家喻户晓的和尚——唐玄奘,他在赤亭小住一晚后,于第二天夕阳西下时来到柳中,由此而进入了高昌王国。走在这条道上,岑参诗情澎湃,写下了“火云满山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的诗句,对浴血奋战的西域将士发出了“功名只向马上去,真是英雄一丈夫”的赞叹。这时候的柳中,已经从南北朝时期的“田地郡”复名为“柳中县”(一说为田地县)。数百年绿洲风范的经营和大海道的畅通,使这个县成为国际性的一个商业都会,丝绸玉石、马匹牛羊、葡萄瓜果等各种商品在此汇集、交易,楼兰、匈奴、粟特、回鹘、鲜卑、柔然、汉族等十多个民族的人们在此聚居,繁衍。盛唐时期的鲁克沁,也达到了历史上的第一个鼎盛时期。
  宋代王衍德出使西域时,鲁克沁的地名被记载为“六种”,这明显是柳中的音误。元朝建立后,鲁克沁之地被称之为“鲁古尘”,是蒙古汗国统治天山南北各地的重要门户,在护送使臣、商贾、维持蒙古对西域各地的军政统治等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仅从当时委任的吐鲁番盆地三个最重要的官职之一的“柳陈万户”来看,即使到了元末明初,鲁古尘仍然为天山东部重要的军政要地。
  明代,鲁克沁来了一位大诗人,他就是陈诚。在葡萄酒的微醉中,他为鲁克沁写下了一首题名为《鲁陈城》的诗歌:楚水秦川过几重,柳中城里遇春风。花凝红杏胭脂浅,酒压葡萄琥珀浓。古塞老山晴见雪,孤村僧舍暮闻钟。诗的最后,他对西域的历史、文化和政治的发展以及前途命运提出了一个极其美好的愿望:“羌遒举首尊声教,万国车书一大同”。
  经过唐、宋、元、明四代近千年历史的积淀,到清康熙年间,“柳中”的名字变成了现在的“鲁克沁”,这块风水宝地终于孕育出了一代郡王——额敏和卓。这位鲁克沁的“土著”,在鲁克沁的历史画卷上画上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热爱和平,渴望统一,所以当1720年清军进入吐鲁番盆地时,他以辟展阿奇木伯克的身份统兵归附清朝,随后在其家的领地——鲁克沁“屯田种地,恭顺效力”,他曾多次打败准噶尔的进攻,但他又实在无法应对准噶尔不间断的侵扰。当他于雍正十年(1732年)不得不率众东迁瓜州之期,是怎样的痛心疾首。24年后(乾隆二十年1755年),当他再次站在鲁克沁高大的城墙上之时,又是如何的意气风发。额敏的功绩不仅在于他为鲁克沁地区的统一和平、繁荣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还在于他对子孙们的言传身教:国家要统一,人民要和平。

从额敏和卓到毛拉翟丁

额敏的功绩奠定了清代鲁克沁在新疆的地位。由鲁克沁延伸,东到哈密,南到南疆诸多区域,曾一度都是鲁克沁王爷的管辖之地。鲁克沁成为东南疆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交通的中心,达到了历史上的第二个鼎盛期。额敏的功绩也使得“鲁克沁王”的王位世袭罔替了六世九代,直到1932年,最后一代王爷沙亲王叶明和卓在战乱中病故,鲁克沁才结束了“王爷时代”。
  积淀和凝聚了千年历史精华的鲁克沁,不仅出现了王爷,也诞生了一位平民的精神领袖——毛拉翟丁,这位阿凡提的原型人物出生在鲁克沁巴格拉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他6岁开始在村里私塾读书,11岁进入经文学校求学,17岁时成长为能读阿拉伯文书籍、懂古兰经意思的喀利(古兰经背诵者)。后又四处求学,最终成为维吾尔族民间著名文学家。清道光十五年(1835)吐鲁番王把他请进鲁克沁王宫做了一名清客。他并没有因此讨好吐鲁番王,依然嬉笑怒骂,我行我素。他替平民代言,为百姓鸣不平,时时冲撞王公贵族。传说他八次被逐,又被第九次请进王宫,吐鲁番王无可奈何地称他为“我可爱的敌人”。咸丰十年,毛拉翟丁辞职回家,光绪六年卒于家中。
  毛拉翟丁的故事和笑话揭露、讽刺了吐鲁番王及其属众的各种罪恶行径,故事题材全面,内容广泛,精炼概括,通顺流畅,活泼有趣,深受广大维吾尔族人民群众的喜爱,在人民群众中广泛流传。在聚会、麦西来甫中,他的大名被人们尊敬地和纳斯列丁·阿凡提、赛莱·洽坎的名字相提并论。

从乡村到名镇

解放以后,因人多地多,资源富集,物品丰富,鲁克沁仍是鄯善县火焰山南的中心。周围几个乡镇的人去县城困难,去一趟鲁克沁的集市就可以满足一段时间的日常家用。“人民公社”年代,鲁克沁更名为“东方红”,为鄯善县最大的一个公社。直到改革开放后的九十年代末,鲁克沁升格为镇,定名为鲁克沁镇。
  这个时期的鲁克沁,虽然挺过了战乱、贫困、饥饿,但早已变成一个默默无闻、平平常常的一个乡村,过去的辉煌历史销声于毛驴车的辘轳声中,曾经的绿洲文明匿迹于煤油灯的弱光中。1992年,偏居鲁克沁一隅的沙坎村,种出了名扬天下的哈密瓜,出现了诸多个年收入数十万元的“土豪”,短短几年时间,沙坎村人均收入达到万元,鲁克沁,再次进入世人的视线。
  日渐富足的人们发现,那一截曾经被人一直掏挖的土墙竟然是汉代的;乌鲁木齐二道桥国际大巴站的塔是参照鲁克沁的一座有600多年历史的清真寺修建的;赛尔克甫的土窑从汉代就烧制各种陶罐陶杯;其那尔巴格村的古树是新疆罕见的稀有树种;王爷府、点兵台等16处文物古迹仍可鉴别;每年春天,杏花是吐鲁番地区最早绽放的;家家户户的彩门是唐代遗风,现在成为引领新疆民居的一种时尚。最重要的是,那在维吾尔族婚礼上的弹唱和歌舞,竟然就是新疆木卡姆的重要一支——吐鲁番木卡姆。
  在文化兴镇、旅游强镇的政声民意中,随着新疆木卡姆艺术的成功申遗,2005年,鲁克沁成功申报为新疆第一个“中国历史文化名镇”。2007年,新疆第一个“吐鲁番木卡姆艺术传承中心”在鲁克沁建成。鲁克沁,进入了第三个历史鼎盛期。

从民歌到神曲

远古时期,人类在异常艰辛的劳动中,有了咿咿呀呀的腔调,被认为是歌唱的前奏,不知道几千万年后,从劳动中不断衍生的一些东西被确认为文明。文明包含了文化,音乐,就是这文化中的一种。
  鲁克沁之地,发源了吐鲁番木卡姆,同样得益于鲁克沁千百年来的绿洲文明。从开疆拓土的汉代将士们的慷慨高歌,到高昌繁荣时期各民族音乐的集成——高昌乐,从乡间小路上的民间曲谣,到王爷府邸的器乐合奏,歌舞同台,鲁克沁就注定了孕育出一部民族神曲的这一份担当和使命。
  鲁克沁木卡姆的历史可上溯到1658年。在美貌、聪敏的叶尔羌汗国王后阿曼尼莎汗于1547年整合、“包装”出了一整套结构完整、体系严密、朗朗上口的全新木卡姆后,勇敢、智慧的鲁克沁艺人艾力尼亚孜·谢依合,从历史的风尘中找到了几把古琴,把风雨后碎叶一样的音符糅合、磋磨,迎着满天的风雪唱出了木卡姆的第一支曲目,他因此成为鲁克沁木卡姆艺术的第一代传人。
  1983年,鲁克沁成立了木卡姆演唱队,8名民间艺人第一次有了第一个“组织”。
  1992年,木卡姆艺人第一次进京演出,鲁克沁木卡姆受到国人关注。
  1998年,木卡姆艺术走出了国门,两名鲁克沁木卡姆艺人应邀到英国演出,民间的音乐唱响在世界的舞台,民族的音乐响彻了世界。
  从1658到1998,鲁克沁木卡姆迸发出了300年来积聚的力量,放射出了她的熠熠光彩。300年来,鲁克沁木卡姆共经历了七代传人,而艺术的发展却是融合了传统民歌、古典民间音乐和古典歌曲的精华,经过历代民间乐师和诗人的不断创作、加工,不断吸收和融合其他民族的优秀音乐而日臻完善的。她集音乐、歌唱、舞蹈和文学为一体,曲调丰富,结构严谨,篇幅博大,自成体系,是千百年来历史积淀下来的文化精品和艺术绝唱,其恢弘的规模和气势,在中华民族文化中独树一帜,其鲜明的民族特色在世界音乐文化中极其罕见。
  鲁克沁木卡姆也是中原文化和西域文化融合的产物,她最早的音乐形式是公元前206年流行于西域东部和天山以南的楼兰、姑师一带的“摩可兜乐(大套歌曲)”。后来随着龟兹乐、高昌乐等传入中原,又吸收了中原文化中的优秀曲目,历经千百年的糅合而成。通览全部曲词,可以发现全套曲词基本上是由古典诗歌和民间歌谣两部分构成,代表着作家文学和民间文学两个流派。细听木卡姆的演唱,在民间歌谣这部分中,有时可以听见一些陕西、甘肃民间的曲调,这反映出鲁克沁木卡姆不仅在思想上、内容上与中原文化相互渗透融合,在音乐形式上也有着较强的民族亲和力和传承力。
  在表现形式上,和其他地区的木卡姆相比,鲁克沁木卡姆有两个显著的特点:一是无鼓不歌,无歌不舞,鼓变乐变,乐变舞变;二是每个套曲都有两种不同的演出形式,即歌唱形式和鼓吹形式。歌唱形式主要用萨塔尔、弹布尔、都它尔以及大小达普(手鼓)伴奏;鼓吹形式则由一支苏乃依(唢呐)配奏,三对大小不同的纳额热(铁鼓)和一个冬巴鼓击节伴奏。这两个特点使鲁克沁木卡姆的表演极具艺术张扬力和感染力,使鲁克沁木卡姆成为新疆木卡姆艺术中最具艺术鲜活力的生命之乐。
  鲁克沁木卡姆现在已拥有了老中青三代艺人,传人已经发展到了第九代。他们是一群农民,却堪称是一群生活在民间的艺术家,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生活之余,他们用抽莫合烟的嗓子唱起了心中的圣歌,用那粗糙而干裂的手指,拨动了琴弦,敲响了手鼓,他们立刻就会神情激昂,红光满面,完全陶醉在那一片无限风光的精神家园之中。千百年的风雪雨霜并没有减却他们对自己本民族文化的热爱,木卡姆艺术的精华已积淀为他们的品性,木卡姆的音符早已深深地融合进他们的血液之中。他们用手中的琴弦,用自己一生的心血固守着心中那无比圣洁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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