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是一个干旱炎热的盆地。总体而言,其天气变化还是很有规律的,夏季干燥、炎热时长,春秋凉爽却很短暂,冬季晴朗无降水,比起北疆算温暖。然而,有时十分突然的变化也使得人们惊奇、诧异、又无可奈何。昨日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雪便是如此。几十年不遇的雪,落在吐鲁番,整整一天一夜,连绵不绝,持续不断,吐鲁番很特别的成了雪域洼地,一派银色世界。
这里降水很少,雪便好像特别珍贵,雪国的印象对于吐鲁番人太少,在我的记忆中仅有两次。一次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儿时的春节,广播里唱着“洁白的羽毛寄深情”,节日里下了一场大雪,过了个少有的雪天的年。第二次是2002年临近春节,从鄯善乘车回家,看车窗外纷纷扬扬的雪,下得较大,火焰山成了雪山,蜿蜒的一条雪龙。但往往都没有在风雪里真正的深刻体验,因而读古人的诗词,雪中之景、之音、之情理解也并不深,缺乏足够的生活经历。比如:刘长卿的“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此时,呆在家里,隔着玻璃窗,只能看看飘飘洒洒的落雪,却不能与之亲近,便以为是憾事。九点多一些,便与妻走出家门,走入雪夜。
天暗褐,透过路灯看雪花飘落,看行色匆匆的路人。灯光柔暗,一切似乎很模糊,顺着路灯前看,两边的楼宇看起来比平时就拥挤一些,行道树成了一道雪墙。行人少,车也不多,车行进的声音也降低了不少,风声、雪声、走路声更加清晰。雪并不太大,没有鹅毛大雪,而是时大时小,小时似散,细细密密,着手即化;大时如碎纸,飘飘洒洒,铺天盖地。风裹着雪,雪拥着风。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节奏的交替着。天空中,雪片飘落在脸上,忽然一凉便化了,而落在发髻的作了头发的一部分。妻边用手机照相,边笑:“头发花白,老头了”。已近知天命,两鬓可怜青,怎能不言老,然而,就此心如止水,毫无天真点的情趣?又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漫天的吐鲁番雪夜哪。
吐鲁番的今夜,漫天的雪。“日暮苍山”的确远,此时不能看到,只能在想象中,想象中,定然是成了巍峨的、连绵不绝的雪山。天自然也是很寒冷,却是看不到简陋的柴扉、孤独的茅屋,听不到可亲的犬吠,在雪中。而我们或是亲朋是哪个风雪之中的夜归之人么?只能在雪中祈祷远方的亲人有一炉的温暖,笑谈这奇特的世界,拥着自己的梦想。
雪夜中走了一个多小时,不觉得有多少的冷。妻说:“值得”。
月孤眠
对于月亮,我总体上是观望的多,静下心来细想的少。这一段时间来,读了些古人的词,特别是欣赏了一些大家名篇后,发现一个十分普遍的现象,大凡名家写词作赋往往与月缘分极深,似乎无月不成词,无月乃无情。也许是“诗以景胜,词以情长”,月以其朦胧、变幻、凄美、独一而与情丝丝相连。随便选几首词或诗,你都可以读到月的文字,想象到月的影子。或是儿女情长时与其倾诉,或是思乡念旧时遥望而叹,或是满怀世事的惆怅借其而发,不一而足,特别是离恨别愁时就是她了。昨日,夜读花间词人的代表温庭筠的词后,这种感觉愈加的深刻。《酒泉子》(其三):“楚女不归,楼枕小河水,月孤眠,风又起,杏花稀。玉钗斜簪云鬟髻,裙上金缕风。八行书,千里梦,雁南飞”,闺怨之深,一如孤月眠。又如《菩萨蛮》(其二):“水精帘里颇黎枕,暖季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凤”,再如韦庄的《浣溪沙》(其五):“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栏杆,想君思我锦衾寒。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惟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如此佳作俯拾皆是,不胜枚举。这都是月亮惹的祸。想来月亮是人们作诗写词时的最爱,犹胜于花。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怎一个“愁”字了得,而且是月落凄冷的愁,宁静的愁,孤独的愁啊。月亮在我的心目中基本上是清冷的,孤傲的,洁净的,淡泊的。想想看,她从来也不会如太阳一般热情似火,奔放自由,驰骋天宇,也不会像星星一般闪着狡黠的光,挤眉弄眼,一派轻松。她只是静静地,含蓄着,平淡着,即便是到了月圆时,也只是淡淡的笑,似乎仅能从她的眼角和嘴唇的微小变化中看出来意味深长的笑,就像蒙娜丽莎的微笑,韵味十足,百看不厌,浮想联翩。
在我印象中,冬日的,冷秋的月亮还是比较的多,无论是圆是缺,她一味的撒着霜一样的光,带着些寒气,有时从窗外进来铺了一床,也洒在诗人的脸上,有时又照在诗人的心里,带着轻柔的惆怅。无月的夜,你会感到莫名的暗淡、阴冷、慌张。
清冷的她,只是独自一人在广袤的空中如流水般轻轻地流淌。漫天的星斗仍然与她相距甚远,也与她似乎毫不相干,生分的仿佛没有一丝的情感。更显得卓尔不群,孤芳自赏。
清冷的她,虽然与太阳相伴而生,却是若即若离,不近不远,了无牵挂。往往是你来我往,交替而行,相向无语。有时太阳还挂在天边,她却无拘无束的,慢吞吞的自东而起,仿佛太阳是每日匆匆的过客。有时天淡星稀,她会独自升起,抑或已然没了一颗星星,她也会兀自一时靠在云边,慢慢划过自己的轨迹。
清冷的她,也时常被云所遮,所谓“月明多被云妨”,她也会“云破月来花弄影”。一旦升起到高处,自己不胜寒,也会惊飞缥缈的孤鸿,吓散栖树的群鸦。
圆时清冷,缺时清冷,即便是八月十六。
孤傲和清冷是她的表象,月圆月缺是她的常态。其实啊,她并非完全是这样。每每月圆时,她鼓荡的力量和热情足以掀起惊涛骇浪,左右潮起潮落,更能让人产生无穷无尽的遐思与情感。游子望穿秋水,期盼“明月何时照我还”,“举头望明月”,“天涯共此时”。夜晚,她是我们翘望的明灯,给了我们希望和勇气,引领我们直达远方的家。孤独的人们无处话凄凉时,往往对她倾诉衷肠,纵然是千里万里,也借她寄托相思。
在我看来,月亮是文人们精心呵护的精神家园,他们把自己的心系在月上,把自己的情系在月上。在她的银光下,我们就是一个赤裸的婴儿,纯洁自然。月下,我们少了许多的浮躁与不安,多了些淡定与从容,更能看清人生的道路,更能明白自己的内心。月下,我们能够坦然的释放自己的情感,面对无数的艰难与困苦,迎接黎明的坚定与希冀。
无论路途多远,只要月亮在,我们的心就会紧紧的依偎,无论相隔千里,只要月亮在,我们都会感觉到彼此的温暖。
月,并不孤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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