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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之境界

时间:2023/11/9 作者: 吐鲁番 热度: 13046
欧宜准
  宋朝诗人黄庭坚说:三日不读书,便觉言语无味,面目可憎。黄诗人把读书视为每日必修之功课,三日不读书便自觉形秽。可见他把读书读到了提高自我精神素质、完善自我生命人格的境界。曾国藩也认为读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精神气质。他说:“书味深者,面自粹润。”
  确实有许多人认为,读书是一件属于自己的事情,读书能有效地增加颜值。在这种境界里读书,眉头必定越来越舒展,心灵肯定越来越放松,心胸越来越开阔,心情肯定也越来越明媚。父母给的容颜我们不能改变,我们能改变的是通过读书来改变我们的精神气质,即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因此,有人说读书是最好的修行,天下第一好事便是读书,读书让我们越来越美丽,越来越智慧,越来越靠近心中向往的那个最美的自己。
  毛泽东读庄子《逍遥游》,当读到“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时,不禁“叹其义之当也”。毛泽东在这里显然是把读海量的书当作实现其人生抱负和伟大理想的必要准备。不读万卷书,怎么能鉴古知今?凭什么来经天纬地?
  因此,那些有大抱负者、大成就者,几乎都有“面壁十年”或“沉潜二十年”的雄心和毅力,甘坐冷板凳,耐得住寂寞,“两耳不闻窗外事”,以“凿壁偷光”的毅力,以“囊萤照读”的狠劲,如饥似渴地读熟、读饱,甚至读烂古今中外一切可读之书,从而打下厚实的知识底子。“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战国策》中载苏秦“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汉书》中记录孙敬“好学,晨夕不休,及至眠睡疲寝,以绳系头,悬屋梁”等,演绎的无不都是读书人“一举成名天下知”的生命前奏。此种境界虽然充满了艰辛,充满了血泪,甚至不无功利色彩,把读书当作了敲门砖,把读书视作了追求“颜如玉”“千钟粟”“黄金屋”的捷径和法门,但却是多少读书人起早贪黑、呕心沥血、孜孜以求地埋首于青灯黄卷,皓首穷经于读书之途的真实情境、真实写照。
  然而,读书人的读书生命也可以以另一种面相呈现,读书在他们那里摒弃了功名,远离了“声色犬马”,他们仅把读书当作了情感寄托,把读书看作是一种生命情调。
  欧阳修在六十三岁那年写的《六一居士传》中讲得很明白,“吾家藏书一万卷,集录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也有读书人生性豪放,性格独立不羁,为权贵所不容,此类读书人便自叹要“留一根傲骨,读半壁残书”,他们大概是要在书中找寄托,远离嘈杂,安放灵魂。此种境界,让人唏嘘,更让人敬佩。
  也有把读书看成是一份独特的生命理想,也许是别一种实现人生价值的带有道家色彩“无为”之为、“不争”之争。譬如久居官场的曾国藩想法便与一般人不一样,他在给子孙的家书中叮嘱:“尔曹惟当一意读书,不可从军,亦不必作官。”在曾国藩的心目中似乎“唯有读书高”,他甚至在前线给儿子写信也不忘强调:“凡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饱经尘世之殇如曾国藩者,以老僧入定的功力悟到读书的深沉境界,说出如许智慧和定力的美丽文字,让人尤其赞叹。
  也许,读书人进入了读书的境界时,是不会追问自己为什么,也不会追问自己为了什么,他们仅仅是把读书当作生活的一部分,认为读书虽然不是生活的全部,但读书绝对是生活的必须,是生活的常态。因此,有人读书读到“韦编三绝”,读到“手不释卷”,这种读书境界,颇令人油然而生敬意。《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晚而喜《易》。读《易》,韦编三绝。读书读到多次把编联竹简的牛皮带子都翻断了,可见孔子对书的喜爱和勤奋。我们还可以想像一下,当闻一多身穿黑色长袍,手夹一支纸烟,在烟雾缭绕中对着学生拖长声音念上一句:“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谓真名士!”那是何等的快意恣肆,此种读书境界,让人在敬佩之余,也会生出些许的艳羡之情来,读书原来是如此的快乐和幸福啊。
  书,成了嗜书爱书者的精神伴侣、知心好友。据说凡顾炎武所到之处,书始终伴随左右。人在旅途,顾炎武常“以二马三骡载书自随,坐在马背上背诵经黄”。顾夫子的这副憨态,不知时人是否发笑?这种读书境界在某些军事家、政治家身上似乎更显风流,他们即使在危急的两军对垒之际,仍能够做到上马杀贼,下马读书。此种读书境界,非非常之人不能至也。在这“冰火两重天”般的情境中,这样的读书人,将书读得自在洒脱,沉静大气。这样的读书人,用时髦的话来形容,可谓是帅呆了,酷毙了。曹丕在文章中怀念其父亲曹操是“好诗书文籍,虽在军旅,手不释卷”。无独有偶,光武帝在兵马倥偬之时,亦是手不离书。曾国藩在军营中也是一边运筹帷幄一边坚持读书不止,同治六年七月二十二的信中说:“今年奇热,余度夏甚苦,然看书未甚间断。”
  毛泽东在延安时期也自吐心志:“如果我还能活十年,我一定读书九年零三百五十九天”。真正是活到老,读到老,据史料记载,毛泽东最后读书是在一九七六年九月八日五时五十分,他读了约三十分钟《容斋随笔》,此时距他次日凌晨时十分去世只有十八个小时。读书读到这种境界,书已如同水,如同空气,如同阳光,如同食粮,读书是生活的需要,是生命的必须,不读就会饥渴,就会气闷发慌,就会贫血和营养不足,甚至还会沦为行尸走肉。
  读书进入了境界,还可得到生命的慰藉和精神的支撑。因此,在失意时读书,能得到释然;在困窘时读书,能得到解脱;在无助时读书,能得到力量;在彷徨苦闷时读书,能得到希望,在苦痛绝望时读书,能得到拯救。司马迁因直言惹怒了汉武帝,在“生存,还是毁灭”的焦灼和苦痛中,通过读书得到“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的历史启迪,于是在人生的困境中找寻到了精神支撑和奋发动力,“隐忍苟活”“发愤著书”,以此来实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人生价值,其生命终得“重于泰山”。
  读书读到一种境界,有人还会从扑鼻书香中升腾出一股舍我其谁的浩然正气。北宋大儒张载在《张子语录》中便放豪言,认为读书人读书要读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境界。可这种豪情壮志可不是说着好玩的,需要落到实处,不然便空话滔天沦为笑柄。但张载说得出,也做得到。《宋史》里有记载,说张载:“屏居南山之下,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像张载这样,话讲得宏阔深远,书也读得扎扎实实,读书读到这种境界,儒者的襟怀、器识与宏愿,怎不让人肃然起敬!
  读书的境界决定了人生的高度和生命的格局。有书可读,与书相伴,将书读得自在,读得洒脱,读得纯净,读得高远,读书人才能真正成为一名具境界、有气度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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