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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吐鲁番的大地上

时间:2023/11/9 作者: 吐鲁番 热度: 13041
袁道一
  2018年暮春时节,我作为湖南对口援疆吐鲁番20周年采访团成员,在为期一周的时间里,先后深入高昌区、鄯善县、托克逊采访报道,看到了吐鲁番大地上不可磨灭的湖南援建印记,感受到了援疆带来的巨变和湘吐一家亲深厚的情谊。特别是在采访旅游援疆的过程中,交河故城残阳如血的悲怆和失落的文明,艾丁湖地处中国陆地海拔最低处的旖旎风景,库木塔格沙漠距离城市最近却又与人类和谐共处,葡萄沟青蛙巷飘扬的歌声传颂着援疆干部用生命谱写的旅游事业诗篇,坎儿井凝聚着先民智慧和血汗迄今润泽着吐鲁番这块绿洲,这些都带给我深深的震撼,特写下这一组印象记,希望能有更多喜欢旅行的人走进吐鲁番,切身去体悟这片土地上的神奇和曼妙!

东方“庞贝城”

走进交河故城,迎迓而来的是一片残垣断壁,荒凉和零落一层深过一层。无数土墙、破壁或土台还带着一点依稀可辨的原初模样,以信息碎片的方式,在我脑海里一片一片拼凑,慢慢复原高台之上这座故城的繁华秀丽和往来熙攘。
  故城曾是通达焉耆的“银山道”、西去乌鲁木齐的“白水涧道”、北抵吉米萨尔地区的“金岭道”,三道在此交汇,是当时重要的交通枢纽,吐鲁番盆地的门户,也是人人想要争夺的兵家重地。整座城南北长约1650米,东西最宽处约300米,四周为高达30余米的壁立如削的崖岸,崖下是已近干涸的河床。当地维吾尔族把交河城称为“雅尔和图”,就是“崖儿城”的意思。城的建筑以崖为屏障,不筑城墙,又因河水在台地首相交,故有交河的城名。据《汉书·西域传》记载:“车师前国,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
  那时候星河辽阔,月色皎洁,无数人家眠在这方高台上,深邃的梦境里各自花开花落风流云转。当白日来临,且不必说威武的铠甲将士和肃穆的王庭或都护府,城里最热闹的最烟火的非集市莫属,街道上常常有各色各样的人组成的队伍,他们来自长安、叙利亚、撒马尔罕、波斯等地,百货辐辏,商贾云集,象牙、黄金、乳香、毛皮、瓷器、丝绸、铜镜、桂皮琳琅满目。而传道授经的僧侣满脸虔诚,简衣陋食,袂然而去,风沙牵扯不住他们朝圣的步履。
  月下临风处,羌笛一声破空起。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曾供职北庭都护府,交河城内的清泉美酒、城外的大漠风沙让他逸兴踹飞、豪气干云,留下了许多瑰丽的诗篇:“送君九月交河北,雪里题诗泪满衣”,“交河城边飞鸟绝,轮台路上马蹄滑”“浑灵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金叵罗”……在黄沙漫漫的西域大地上,人在旅途,心安处即吾乡,交河就是温暖的家,暂且搁浅所有的蹇虑、惆怅、郁闷、抵牾。
  万物各从其政,春秋不废,可对于一座因战而生、因战而兴的城池,终究因战而毁。交河城历来两三年一小战,十来年一大战。从五争车师到大唐管辖,从吐蕃所据到高昌王国属地,从西北贵族征战到12万铁骑围猎,岁至1383年,交河城在战火中焚毁。我静静地仰视这座历经风云的残存遗迹,耳畔仿佛从那静谧肃穆的城堡中传来了阵阵悠悠钟鼓之声与祥和的诵经之声,更为纷至沓来的是孩童的啼哭之声、士兵的厮杀之声、戈矛的搏杀之声、车马的喧豗之声……恍惚看见烈日冷月,黄沙皑雪;风号骑鸣,刀剑饮血;凄别忧思,饥寒悲绝。不禁想起孟郊《折杨柳》“谁堪别离此,征戌在交河”的诗句,一幕幕生离死别的尘世影像在眼前跳跃而过:母子诀别,儿子长跪不起,痛哭流涕,自此“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夫妻吻别,执手相看,泪眼婆娑,自此“万里交河水北流,原当双燕泛中洲。”父子惜别,心似刀割,决绝而去,自此“怜我乳口小儿,呵护养育,敢问其谁?”
  历史的风云浩荡,个体命运遭际如沙,辗转起伏不由己。一种岑寂与落寞,一种萧瑟与衰败,一种颓隳与沉沦,交河城走出历史深处一度拥有的伟岸大气、喧嚣昌荣和繁华鼎盛,以残缺之躯体,以沧桑之面容,向后来者展示战火的无情、岁月的洗礼和历史的变迁。这座现今的荒台废址,还留给我们诸多的启迪。整座城是模仿长安的形制布局而建,这证明中原文化对西域的深层影响,也说明彼此文明的深度融合。取其精华,而不一味照搬,这在交河城里得到哲学般思辨的运用。因地制宜,当所有的城市都是朝上生长,古代交河人民采取“减地留墙”法,独辟蹊径,在巨大的黄土高台上掘出了一座城池,面积达36万平方米,不可谓不睿智,不可谓不伟大,因而给后世留下了这座东方“庞贝城”。不执于一域,不拘于一法,不苟于一利,道法自然在交河之城骨骼里蕴藉,以致数千年来破不朽,残而不缺,美而不丑,静静地守望着消逝的风华。
  俯瞰交河故城,状若一片柳叶。一片叶子的命运,繁华盛世则为其春夏,烽烟四起则为其秋冬。行走故城,我在惊叹古代先民之聪明才智、勤劳勇敢之际,凝神而思,倍加体悟到各民族大团结和共生共荣之重。我想,漫漫黄沙掩盖不住的这座故城,穷尽岁月揭示的历史谕示,每一个莅临于此并和其声息相通的人,都应该明白一些深刻的事理,并孜孜不倦以践行之。

低处的美丽

抵达艾丁湖,已是薄暮时分。
  阳光恣肆大方地铺展在湖面上,如锦缎一样舒展,在目之所及处不时泛起白光。没有风,整个湖如一面镜子,躺在茫茫戈壁之上,把天空的容颜揽在怀里。连日来在大漠戈壁里奔驰,风尘仆仆,举目皆是砂石,突然见到一方辽阔的水域,犹如他乡遇到亲人,顿时消弭了弥漫的陌生和不适,江南水乡的熟稔和水气涌上心头。岸边的芦苇郁郁芊芊,洗去黄沙迷眼的单调色泽,饱满茁壮的芦杆彰显着勃勃生机,细长柔软的苇叶婀娜着曼妙的舞姿,时上时下,忽左忽右,像调皮的维吾尔小男孩。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儿从芦苇丛中破空而起,又箭一样射进远处的芦苇之中,起落均在眨眼之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走栈道,曲折而行,越往里走,芦苇越密,但栈道下面的水,变得愈发清浅,渐渐趋无,终至于干涸。两旁的景致大异,一侧是湖面波光荡漾,一侧是戈壁沙土聚集。反差之大,近在咫尺。更让我诧异的是,行至半道,靠湖一侧的芦苇睡在了秋天,通体金黄,不带一丝杂色,不知是它们忘记了春天,还是春天忘记了它们。它们捧出一片金色的海子,和湖对面的青翠遥相呼应,一处春,一处秋。莫非这也是造物主的春秋笔法,让同一地同一物处两季,悄然抹掉了时序的界限。
  走着走着,芦苇没有了,丛生的各色杂草也没有了。显然已经干涸了一段时间的无水区,栈道两侧都是沼泽或盐碱地,白花花如霜的盐粒,呼朋引伴,集结成团,恍惚回到了故乡的冬天,一场白霜袭来,大地长出了白色的胡须。这儿一绺儿,那儿一束,毫无章法,但又煞是可爱。
  大约走了一两公里,栈道尽头伫立着一个高大的圆球状建筑,大约十几米高,顶部是一个刻着世界地图的土黄色的大理石地球仪,直径大约有七到八米。中部托举地球仪的是一个四面雕着龙的圆台,底部是一个四方形底座。看到这座土黄色跟自然和谐一体的雕塑,脑海里满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奇象。这座大理石雕塑充分体现了古人“天圆地方”的宇宙哲学,四面刻着艾丁湖得名的由来和世界陆地最低点的数据。艾丁湖,位于觉洛塔格山北麓,古代文人墨客叫它觉洛浣。而富有想象力的维吾尔族人民,叫它艾丁库勒,意为月光湖、月亮湖。因为它的形状酷似月亮,故得此名。艾丁湖海拔-154.31米,仅次于约旦的死海,是世界第二陆上低地,也是中国陆地的最低点。这让我们很兴奋,从关山遥迢之外走来,站在了离地心最近的土地上。我们纷纷拍照留念,以此更好地铭记这个中国陆地海拔最低的地方。
  除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四遭都很寂静。我似乎感受到了地心强烈的脉动,在这里和地心一并同频共振,何其神奇,何其神圣,何其弥足珍贵。身处最低点,没有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没有高处呼吸艰难的无奈,没有高处回落到低点的失意,从此,人生每一步都是步步高,人生每一步都是精彩向上。从低到高,人生每一次的爬坡过坎,留下都是值得回味的奋斗史。人生在世,怕就怕,一开始站在了高处,浮云遮望眼,猝不及防掉落云端,满腹哀哀怨怨,再不思进取,这更容易毁掉心志,丧失前程。从最低处,重新出发,留给地平线一个优雅的背影,身体和灵魂都在路上。
  没有到过沙漠,不知水之可贵,而沙漠里的一座湖,那真是上天的格外青睐,各族人民在此繁衍生息,安居乐业。但随着人口增加、水资源利用强度提高等原因,艾丁湖曾一度面临干涸。水乃万物之源,人得学会与自然和谐相处。人退湖进,这不是所谓自然的胜利,这是艾丁湖的美丽回归。未来可期,艾丁湖一定越来越壮阔,越来越迷人,吸引更多的人到海拔最低点来走一走,享受它大漠之中的翡翠之美。艾丁湖,远不止是一个自然湖泊,它还藏着人类文明的遗迹。它的南北侧,一处是塔什烽燧,另一处是乌盘土拉烽燧。返程的路上,落日溶金,整个大地一派苍茫肃穆。远处的烽火台无声地述说着悠远的历史,铁骑掩埋在风沙深处,这块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战事的土地,安然平和。
  苍苍者天,茫茫者地,在艾丁湖的澄澈里,天地一派静默,真真应了一句古语: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与城相邻

驱车去库木塔格沙漠,我还没来得及细细想象丝绸之路驼队穿越广袤无垠沙漠的景象,车轮已经驶过城郊的绿色地带。一处水波荡漾的湖面晃过,人已经到达了沙漠公园的入口。眼前一座高高的沙山,山脚下有一处仿古建筑,游客井然有序排队而入,而半山腰和山顶上,已经有密密麻麻身着各色衣服的游客,或爬,或坐,或立,各自不一。
  我们没有走常规路线,去爬沙山,直接坐沙漠摩托上去。扣好安全带,还没回过神来,摩托油门轰隆一声,车子已经飙到了数米开外。摩托车怒吼着,沿波涛一般的沙脊中腰曲折前行,忽而绕过沙脊,冲向高大的沙山,忽而又一个俯冲跌向沙谷低凹处。明明前面是山丘,无路可走,摩托俯冲上去在腰脊侧行,耳边掠过如呼呼风声。我们死死攥紧扶手,声嘶力竭地惊叫着。起起落落,我们如一叶小舟颠簸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既觉得紧张害怕,又觉得惊险刺激。当摩托车油门再加剧,飞跃而至山顶,我们惊魂未定,但一个个又迫不及待地下车,感受大漠风情。
  伫立风中,举目远眺,辽阔而壮丽的大漠风情深深震撼我的心灵。库木塔格粗犷,有如气宇轩扬的男子,威武俊朗的身躯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库木塔格妩媚,宛若婀娜的女子,富有玲珑起伏的曲线美,动人心魄。也许,这还不足以让我形容库木塔格之曼妙。黄沙漫漫,沙海茫茫,连绵跌宕的沙漠无边无际,仿佛浩淼壮阔的大海。而一条条弓起的脊背,好象无以计数磷光闪闪的大鱼,穿梭游弋在时光深处。
  回溯历史深处,风萧萧,马嘶嘶,沙漠辽阔,记载着千年岁月的沧桑。一道河床上,沉睡着一串村镇;一座沙丘下,掩埋着一座古城;一层文明下,覆盖着一层文明。纵然没有长长的驼队和悠扬的驼铃,没有残阳如血,没有暮色崦嵫,但我仿佛当年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一样:我聆听着,深深为这古老而又熟悉的铃声打动,正是这千百年来回响在商队经过的古道上的特殊旋律,长伴着旅人商贾展开了一幅幅多姿多彩、震撼人心的沙漠生活图景……”《穆天子》记载:天子乃遂东南翔行,马也驱千里。至于巨搜氏,巨搜人之妈,乃献白皓之血,以饮天子。”据考证,巨搜人就是三千年居住于甘肃酒泉到吐鲁番、鄯善一带的人,向西来贵宾献上“白皓之血”表示欢迎,这应该是鄯善、吐鲁番关于旅游最早的文字记录。唐代文书称:“大海道,右边出柳中县(今鄯善鲁克沁镇)界,东南向沙州(敦煌)一千三百六十里。常流沙,行人多迷途。有泉井,咸苦,无草。行者负水担粮,履绕沙石,往来困弊。”因为环境艰苦、道路险远,唐代称库姆塔格沙漠为“大患鬼魅碛”,大海道也因此而成为丝绸古道中最为神秘和艰辛的险途,至今还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吸引着无数勇敢的中外探险者。
  沙山在上,鄯善县城在下,千百年来彼此相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天人合一,城市与沙漠共生,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这造就了鄯善成为世界上少有的与沙漠零距离接触的城市,人和沙,城和沙,你不进,我不退,一线之隔,近在咫尺,相生相伴。尽管这个已经有科学的阐释,但我更喜欢这个美好的传说:相传,在楼兰古国即将被沙漠吞没的时候,楼兰最美丽的女儿楼兰公主孤身飘零在这茫茫的库木塔格沙漠。她四处奔走、呐喊,向沙漠之神库木塔格祈求,请求沙漠之神不要再吞没楼兰古国的最后一方圣土鄯善国,为此她宁愿以身相许。她的美丽和善良感动了库木塔格,终于答应终身保护这片古楼兰王国的最后一块圣地。她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化身为一条美丽的沙漠“美人鱼”,千百年来与库木塔格默默厮守。这演绎了鄯善和库木塔格沙漠“沙不进、绿不退”的人间奇迹。
  库木塔格沙漠是一块不可多的旅游瑰宝,它迷人的魅力没有尽情展现,多年来未被世人广泛熟知。2013年以来,湖南省旅游局、吐鲁番市政府、湖南省援疆前方指挥部坚持每年联合举办“湖南人游吐鲁番”旅游推介活动。特别是2016月9月,湖南卫视热播节目《我们来了》到库木塔格沙漠拍摄,节目播出后,迅速提升了其知名度和美誉度。库木塔格一度成为网络搜索热点,旅游效益大为增加,国内外游客络绎不绝,蜂拥而至。
  从山顶下来,恋恋不舍地离开,很遗憾没有见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雄浑壮观,很遗憾没能体验沙疗治治南方多雨落下的风湿,很遗憾没有骑骆驼去体味黄沙漫漫的长途跋涉。很多种遗憾在心头,但这何尝不正是吸引我再来库木塔格的缘由呢。

青蛙巷里的歌声

关于吐鲁番,每一个外地人最想去的莫过于火焰山和葡萄沟,特别是关于葡萄沟的课文和《吐鲁番的葡萄熟了》歌曲更是耳熟能详。
  葡萄沟里的青蛙巷,很久以前是葡萄沟水草丰茂之地,青蛙叫声一波又一波。维吾尔族老乡叫青蛙吧嘎,于是把居住之处命名为“吧嘎巷”。从名可知,此地起先是颇有些荒凉的。自从湖南援疆队来了,提出打造旅游文化产业发展升级版的战略部署,吧嘎巷译过来定名为青蛙巷,筹巨资予以改造。如今的“青蛙巷”全长6.4公里,走在“青蛙巷”里,两侧上百年的老桑树一棵连着一棵,铺巷道一地的荫凉。正值桑葚熟了,枝头上都缀满了或红彤彤或红得近乎黑紫的桑葚,一颗颗饱满,水汁盈盈。我们一行采访队伍忍不住伸手摘取一二粒,丢进嘴里,各个惊呼美味。桑树下的居民房五颜六色,大门贴着各种民俗画,200多户古色古香的民居大门全部面向巷道打开,每户农家门前都挂有户主的姓名和院内经营的特色项目。家家户户院子里干干净净,透过一些人家不高的院墙,看见院子里古老的杏树、梨树、果树兀自青葱,庭院成为这里最富有特色的景致。偶有家门口的孩子,尽管玩得灰头土脸的,但见到我们,都热情洋溢地和我们打招呼:你们好!流利的汉语,让我们倍感亲切。
  青蛙巷是在湖南援疆前方指挥部千万百计引来“爸爸去哪儿”第三季剧组,专辑播出之后声名鹊起的。我们在林永健父子居住过的阿力木江·艾提吾力家庭院里,品尝葡萄干、西瓜以及核桃、杏干等。这时,青蛙王子买吾兰江带着他心爱的吉他来了,给我们这行远道而来的客人唱歌。买吾兰江轻轻拨弄琴弦,先是给我们唱了一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小伙子的歌声高亢,用自己的方式演绎,尽管没有圆熟的技巧,也谈不上声若天籁,但歌声里飘荡出来一股浓浓的维吾尔族风味。
  一首完毕,大家高呼再来一首,只见他神色突然变得凝重,低沉地唱起:杏花开了,春天来了……歌声里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弥漫,顿时把我们的心揪紧。我感觉到这忧伤的歌声里有故事。询问身旁的吐鲁番日报马记者,果然不出所料,买吾兰江很小时爷爷与爸爸在一次车祸中逝去,母亲也在一天突然出走。小小的他与奶奶相依为命。买吾兰江从小对音乐产生极大的兴趣,十二岁就学会了十二木卡姆中的许多曲目,成了远近皆知的音乐小传人,远行而来的客人都喜欢去买吾兰江家听他演唱。
  《杏花开了》这首歌的作词者是从援疆到留疆的原吐鲁番旅游局局长陈书国,陈书国在开发推介青蛙巷时,发现买吾兰江颇具音乐天赋,于是和他结对帮扶,资助他学习音乐和参加音乐比赛,还将其院落定位音乐少年之家。很快,买吾兰江的音乐才能崭露头角,参加第四届全国校园艺术新秀推选活动,获得艺术类声乐专业少年A组金奖,以及表演类歌伴舞专业少年A组金奖,慕名而来音乐少年之家的游客络绎不绝。
  “我在这里给你唱歌……”反复数次,我看见买吾兰江的眼睛有些红了。我想,他一定是在演唱中想起了他知遇之恩的陈书国。“是谁的梦想在吐鲁番开花,是谁把生命留给古老的吐鲁番,2016年2月17日,湖南的天空一片忧郁,湘江听着梦的簌簌声,竟潸然泪下……”陈书国在忙碌中走完了自己42年平凡而又充实的一生。他用对吐鲁番这片热土的无限热爱,为吐鲁番旅游事业写就了最美的诗篇。
  “送君千里路忽尽,马蹄声骤停。天际见雷霆。北天山,南洞庭,何处觅知音?火洲五载屡创新,旅游具初形。从不表功勋。尽衷心,见赤诚,一生援疆情。”在买吾兰江歌声里,我听到了这里的人民对陈书国的深切缅怀,也听到了对援疆干部的由衷感激,还听到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流淌在大漠心底

一连数日的采访奔波,在无边的暮色中驱车回市区宾馆。车窗玻璃外茫茫戈壁上远处是落日的余晖,近处映入眼帘的是排列着一连串的土包,土包的形状像才挖掘的坟墓一样,大多不过1人高,隔二三十米就有一个,一串土包走成一条直线,两端望不到尽头。而且,远远不止一串,是一串接一串的土包,彼此平行延伸而去,泾渭分明,秋毫不犯。作为初来乍到者,我自以为地认为这是一个个蓄水坑。可我忽略了一个基本的地理常识,吐鲁番是“干极”,日照强,蒸发快,以此蓄水仅仅是我这个南方水乡人的“幻想”。
  直到走进坎儿井博物馆,在导游的解说下,我才恍然明白,在我前些日子看到的土包下面,差不多都有一条常年川流不息的小河,小河的河道是一条人工挖掘的地下水渠,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竖直的土井打通水渠上的地层,而这些土井的井口,就是裸露在无垠戈壁上的土包。
  坎儿井,是“井穴”的意思,《史记》中称之为“井渠”,而当地维吾尔族人则称之为“坎儿孜”。坎儿井是先民智慧的结晶。吐鲁番酷热少雨,但北面有博格达峰,海拔五千四百四十米,从天山脚下到低于海平面的艾丁湖直径为六十公里,而落差竟一千四百多米。西面还有喀拉乌成山。夏季来临,山上融雪和雨水顺势流向盆地,渗入戈壁地下,变为潜流。积聚日久,戈壁下面含水丰厚,储蓄了充足的水源。吐鲁番土质为砂砾和黏土胶结,质地坚硬,井壁和暗渠不易坍塌,这为人们开挖坎儿井创造了有利条件。吐鲁番境内坎儿井最为集中,数量近千条,总长约五千公里。正因为有着像人体血脉一样的“暗河”,躲过了烈日的蒸烤和风沙的纠缠,才使得吐鲁番如此干旱燥热的地方有了大片生命的绿洲,终年清水畅流,滋润着万物生灵。因此,很多人把坎儿井与长城和古运河并誉为中国古代的三大工程。
  走在坎儿井地下的渠沟上,凉爽舒适,畅通无阻,导游一语点破我们的心思,作为参观点,我们所在的坎儿井是拓宽和拉高的,而真正的坎儿井是逼仄低矮的,仅仅能容一人过身,且还得弯腰半蹲。望着从远处而来的坎儿井洞和脚下潺潺流水,我深刻地感受到引水而饮、引水而用的艰难,每挖一条坎儿井,耗资巨大且不说,其中困苦艰辛亦非外人所能想象。当年的坎儿井工匠,或蹲或跪或匍匐,一盏定位的豆油灯叼在嘴上,一把尖嘴镢头拿在手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首先得从雪山脚下开挖竖井,然后在竖井底部朝下游平行凿出十五至二十米长的地道,随之在地面再向下掏挖竖井,使两竖井底部在地道相通,如此周而复始,直抵目的地。
  一条坎儿井的成功,免不了陪上数条乃至更多性命。据说,黎明开工要一一点名,晚上收工亦需一一点名,未报名字者意味着已经长眠于地下,第二天又会有新来者加入队伍行列。一代人又一代人薪火传承,一代又一代人勤掘不息,一条坎儿井就是一条汗水之河,一条坎儿井就是一条命运之河,一条坎儿井也是一条流蜜之河。于是,干涸的沙漠边上才有了载歌载舞的生活,风沙漫漫的西域才有了风云变幻的历史。
  坎儿井,一条从历史深处遗失的长练,一座用勤劳智慧铸就的地下万里长城,一条融汇天山雪水慷慨无私润泽大地生灵的暗河。也许它们在唐诗宋词元曲里没有留下片言只语,更没有被塞外广为人知的咏颂,但所有惠及众生的事迹终究不会泯灭,口耳相传,瓜瓞绵延。1845年(清道光二十五年)正月,林则徐赴天山以南履勘垦地,途经吐鲁番县城,在当天日记中写道:“见沿途多土坑,询其名,曰‘卡井’能引水横流者,由南而弱,渐引渐高,水从土中穿穴而行,诚不可思议之事!”他深知坎儿井乃生命线,致力发展坎儿井。岁月流转,1874年5月,64岁高龄的左宗棠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为发展地方经济,保障军粮供给,左宗棠在新疆其间曾大力兴办屯垦业,纳徐力倡坎儿井之策,功绩遗泽至今。至今,那些仍被当地人称作“皇家坎儿孜”(意为皇帝派来的官家人挖的坎儿井),依旧日日夜夜为吐鲁番人们“搬运”大自然的纯净甘洁之水。
  走出坎儿井,我们相继接过用纸杯盛着的坎儿井水,甘甜沁人心脾,一扫浑身的暑热。我不禁想仿效东坡先生作一诗:渴饮清甜可口水,不妨长做西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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