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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蓝色的勿忘我

时间:2023/11/9 作者: 吐鲁番 热度: 13493
■刘奔海
  淡蓝色的勿忘我
  ■刘奔海
  认识虹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她是我的一个女性朋友,现在,我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我和虹是在QQ上认识的,一开始我们只是普通的作者和编辑的关系。我喜爱写作,偶尔在报刊上发表一些豆腐块习作便会欣喜不已,当然,远离家乡的我,更期盼在家乡的报刊上发表上一篇小作,让家乡的亲友与我分享快乐。如果能认识上几个家乡报刊上的编辑老师该多好,这样自己的拙作在浩如烟海的稿件堆里也许会被多一份关注。经过多方努力,我终于从一位文友那里得知家乡一家报纸副刊编辑的QQ号,听说还是一位美女编辑。我便试着向她发出添加好友的请求,我没有抱多大希望,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请求被她立即通过,她便是虹,大概是我来自新疆的缘故吧。
  我们在QQ上的交流日渐频繁,对虹的了解也多了起来,才知道她是在新疆伊犁出生长大的。她生活在我的家乡,我工作在她的家乡,这种老乡的关系一下子又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们从只谈稿件的问题渐渐地也谈一些工作生活中的烦恼琐碎事情。虹似乎过得很不如意、很孤独。在单位里,她不会巴结讨好领导,总是默默无闻地干最苦最累的活,却又难以得到同等的回报;她总是在怀念中生活,怀念过去的幸福生活,抱怨现在生活的小城环境太差,看不到蓝天白云,抱怨人与人之间都充斥着焦躁和势利。虹似乎已把我当成了她的倾诉对象,烦恼时,便一阵风飘来,聊上一会儿,可再细问,又没了消息。虹在QQ上的个性签名是“心若不伤,岁月无恙”,我觉得在她的身上,一定发生过很多故事。
  不久,虹给我寄来了一本她刚出版的散文集,她说,集子里都是她最近一两年才写的回忆性散文。虹的文字很纯净很清新,既有南方女子的娇柔淡雅,又有北方女子的刚强豪迈,时而又流露出一种忧伤的、让人怜惜的味道。我对她的经历有了大概的了解。
  虹真的经历过很多世事。小的时候,在广阔的伊犁草原上,她挥杆放羊,骑马扬鞭,无忧无虑,那里的山山水水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可命运在她初中毕业那年出现了转折,她跟随父母回到了他们的祖籍地陕南的安康,相比伊犁的壮美和大气,安康更多了些江南的灵秀和俊美,她很快也便喜欢上了那里;再后来,便是结婚成家,她的丈夫是一位铁路工人,常年奔波在祖国各地的铁路建设工地,她便成了一位跟随着丈夫穿山涉水的路嫂。在一个地方多则半年少则几天,人走家走,待的都是一些少有人往的险峻艰苦之地。她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可跟随丈夫的那些年,却吃尽了苦头:他们住的是简易狭小的板房,炎炎夏日,板房里酷热难耐,蚊虫乱飞;寒冷的冬天,又四面透风,滴水成冰。可这都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板房里常会有花花绿绿的蛇儿光顾,地面上常会出现一片成群结队黑压压的蚂蚁,吓得她花容失色;更可怕的是,遇到狂风暴雨,他们的小屋便在风雨中飘摇,他们甚至担心屋顶会被掀飞、小屋会被冲走。但这些她都不怕,能和丈夫在一起,再苦再累她也无怨无悔,她觉得每天都是那样的新奇和快乐。以前,她在家里连做一碗蛋炒饭也搞得手忙脚乱,但为了苦累了一天的丈夫回家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她学会了在拥挤的既是卧室又兼做厨房的板房里,有条不紊地做着一道道美味佳肴。特别是他们的女儿出生后,日子过得更加甜蜜:她每天抱着咿呀学语的女儿期盼着丈夫早点回家;阴雨天气,几平方米的小屋里搭满了孩子的尿布片片,满屋子都是孩子的尿骚味,但她却闻出了一种异样的香来;孩子长到一岁多的时候,路也走得稳了,开始爱串门了,常常一个人从这个板房跑到那个板房,院子里的工友们也都很喜欢孩子,总会把孩子打扮成各种逗人的小模样,然后用手机拍成照片拿给她看,笑得她直不起腰来。
  对她来说,那是一段幸福难忘的岁月,虽然生活条件很艰苦,居无定所,却快乐无比:有深爱她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有关心他们的领导和淳朴友善的工友,可以欣赏到祖国各地的壮美景色,可以呼吸到山野田园里最新鲜的空气,还有那么多美丽的小花“勿忘我”。在虹的文字里,常常会提到一种名叫“勿忘我”的野花,她说她最喜欢的花儿就是“勿忘我”,淡蓝色的小花,在这个喧嚣的人世间,总是静静地盛开在僻静不显眼的角落里,不炫目,不张扬,却又渴望阳光的照耀。虹说她在家里就养了很多盆“勿忘我”,不管家搬到哪里,“勿忘我”都是一定要带走的。
  可谁能料到,这段幸福的婚姻生活在她人到中年的时候戛然而止,就像一叶在大海上欢快地漂流的小舟一下子被搁浅到一个孤岛上,从此,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了丈夫的身影,她带着只有几岁的女儿来到了我的家乡——一个举目无亲的小城里。在当今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她没有文凭,又人到中年,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走马灯般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她干着苦力,与各色人等打着交道,心中却在追寻着另一种颜色的梦。她开始学习写作,写她的人生经历和生活感悟,靠微薄的稿酬补贴家用。后来,她便凭借着自己高质量的文学作品被小城的那家报社聘用。
  没想到虹的人生经历竟然如此的艰辛跌宕。那么恩爱幸福的一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敢胡思乱想。我在虹的书里阅读者,翻找着,搜寻着,试图在字里行间寻找蛛丝马迹,可我什么也没发现,她的丈夫到底去了哪里,还是——
  我恍然觉得她丈夫的“消失”一定与那一朵朵淡蓝色的小花“勿忘我”有关。我想到了那个古老的传说:一位德国骑士和他的恋人一天在多瑙河岸散步,忽然,他的恋人发现了一片娇小美丽的淡蓝色花朵,欣喜不已,于是,便请求英俊的骑士为她摘一小束来。谁料,勇敢的骑士在摘花时不慎失足落入水中,沉重的盔甲使他无法游动,甚至无力呼吸,在漂向死亡时,骑士绝望地把花抛向了恋人并大声喊道:“别忘记了我……”
  从此,那淡蓝色的小花便被人们称做“勿忘我”。多么凄美悲壮的故事啊!我隐约感到在虹和她丈夫的身上也一定发生过一个凄美悲壮的故事。
  几个月前,我回老家探亲,那天,去城里办事,我又想到了虹,现在,我和她,都在这个小城里,我忽然就有了和她见见面的冲动。虽然在网上我们已经聊得很熟了,但她是否愿意和我见面我心里还是没底,她在她博客的公告栏就写着这样几句话:本人愚钝,不善交际,无约勿访,家中不会客。她不善交际,我更不善交际,特别是单独和女性朋友聊天,更是紧张脸红,可我还是想见见她。我怕打电话显得唐突,便先发了条短信。我急切而又忐忑不安地等着她的回复,我想,她也许会以各种理由婉拒我。苦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来了虹的电话。她说刚看到我的短信,很是欣喜,也很想见见我这位来自她家乡的朋友。她邀请我到她家里去坐坐。去她家里?看来虹还是很重视我这位朋友的。虽然人到中年,但有这样的约定还是很激动的。颇费一番周折,我终于找到了虹所说的那个小区,在小区大门口,我看到一位娇小的女子正在向我张望,我猜测她应该就是虹了,我上前问道:“请问你就是虹吧?”她笑着回道:“就是就是,你是奔海吧,我这儿是不是不好找?”边说边热情地伸出手来。
  虹住在一栋老旧的楼房里,在昏暗狭小的楼道里,到处堆放着各种杂物,散发着一股股霉烂的气味。她领着我上楼,边走边让我注意脚下,她自嘲地对我说:“你看这儿像不像个贫民窟?”我心想,看来她过得真是很不如意。进到她的家里,我即刻便感受到了满屋温馨淡雅的气息,房子不大,却井井有条。客厅里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正在看电视,看我进来,向我问好。虹说,这是她的女儿,家里就她和女儿两个人,她没有提到她的“丈夫”,我也就不便问了。
  在狭小的客厅里,我一边局促不安地和虹聊着,一边喝着她泡给我的香茶,环视着房间的陈设,掩饰着自己的紧张。这时,窗台上一盆淡蓝色的小花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起身走过去,虹也随我来到窗前,向我介绍道:“这花儿就叫‘勿忘我’,我最喜欢的小花。”“原来这就是‘勿忘我’!”我注视着这淡蓝色的小花,又想到了她的丈夫,想问又不敢问。怕引起她伤感,赶忙转换话题。闲聊了几句,便听到虹的手机铃声响了,只见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便把手机递给女儿;女儿拿起手机,即刻躲进她的小房间,我想,肯定是孩子的同学打来的电话。只一两分钟,小女孩便从房间里跑出来了,显得很高兴,对妈妈说:“我爸爸马上就下火车了,我这就去接他!”说着,便兴冲冲地穿鞋准备出门迎接爸爸。一听孩子的这句话,我心中猛然一惊,啊!她爸爸——那个“他”还在?还马上就到了!这可真让我猝不及防!我向虹望去,她倒显得很平静,但我从她平静的表象下似乎又读出了一丝狡黠,她难道是要让我在她的丈夫面前尴尬和出丑?想到这,我还是走为上策,于是匆忙结束聊天话题,站起身,准备告辞。
  一看我这么紧张,虹倒笑了,她说:“你坐呀,走什么走?你是不是听孩子说她爸回来了,不敢在这儿待了?他是过来看他女儿的,不到家里来的,我们早就离婚了。”虹说得很轻松随意,像是说别人的事情。一听此话,我又一下子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一会儿的时间,我的心中便经历了两次的惊涛骇浪!我曾猜测了那么多种可能,可从来没想过她和他会离婚,脑海中一丝的这种念头都没闪过。我曾在她的书里逐篇逐句地寻找,她一口一个“夫”,一口一个“夫”,叫得是那样的亲,谁又能想到他们早已成了陌路人;就算回忆他抛家弃女后她们母女俩过的孤苦无依的生活,她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恨意和怨言。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现实和我猜测的截然相反,她的丈夫,现在应该说她曾经的丈夫,在我的心目中曾是那么好的一个丈夫,那么高大的一个形象,一瞬间,就崩塌了;我想象的他们深厚的夫妻情感也在那一刻彻底瓦解,这么几年,我都在“寻找”的那个“他”,竟然就苟活在这个世俗的人间!
  “你不知道吗?我们这个圈里的文友几乎都知道了。”虹笑着问我。我低着头怯怯地回答:“我真不知道,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心里只是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又不好意思问你……”虹叹口气,略感伤心地对我说,“我以为你都知道了,我们已经离婚五年了。”接着,便说起那段往事:“……那年,他终于结束了漂泊不定的工作,调回省城一家建筑企业,他也在省城买了楼房,房子装修一新,我要把‘勿忘我’也带进新家,可他不同意,说有那么多名贵的花儿,这样的野花要它干什么?!……我们之间的裂痕由此而生,不久便离了婚。”就因为这个离婚?我试探着问她:“你和孩子她爸最好还是能复合,那样也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她又笑道:“文人就是迂腐,人家早就另成新家了,离婚不到一个月就又结婚了,不是因为‘勿忘我’,而是因为人家已经忘记我了。”我这才知道,我看着眼前的虹,问:“那你不恨他吗?!”虹笑了笑,说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我又何必要怀恨在心呢?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沉默了许久,虹也许感到这个话题太沉重,忽然笑着问我:“那这么几年,你觉得我是怎样过的,你想到的是什么?”我又一下子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虹看着我,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低声说:“真没想到你们是离婚了。”虹的眼神里满含忧伤,她说:“我只是当他已经消失了,去了一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我已承受了太多的孤独,我如果恨他,连那段最美好的岁月也会被笼罩上阴影;如果我整天只是在悲愤中生活,我早就垮了……”
  心若不伤,岁月无恙。
  我望着眼前的虹,一下子感到她憔悴了许多,我不知道她在这漫长的五年里是怎样挺过来的。我问虹:“你还这么年轻,不想再找一个吗?”“我也想有个完整的家呀,现在有孩子在身边还不觉着什么,就怕将来孩子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就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那时就真正感到孤单,人老了还是要有个伴的,”虹神情落寞地说,“亲戚朋友们也为我介绍了好几个,可要么他是挑三拣四挑花了眼的钻石王老五,要么就像我那段婚姻中的他,忘记了过去的人……”
  我不也差点就成了那个迷失自我的人吗?想想刚结婚的那几年,家徒四壁,每天粗茶淡饭,一个月也难得吃上一次肉,妻子穿的衣服都是最便宜的地摊货,那样艰苦的日子,可妻子不离不弃,陪着我风雨同行;日子一天天地好起来,可随着婚姻生活的日渐平淡,随着妻子容颜的日渐衰老,自己不是也开始嫌弃她,开始向往着婚姻围城外面的生活……忽然,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你看我过的这日子,你也在你的亲戚朋友里帮我找个好人家吧?”我满口答应:“你放心,你一定能找个好人家,我就当是为我妹妹挑选,这事包在我身上!”虹笑了,满脸的幸福和感动,可随即笑容便淡去,叹口气说:“这么多年,那么多关心我的亲友,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你又能认识谁呢?”
  一阵沉默过后,虹朗声笑道:“不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了,该走的会走,该来的也会来,快快乐乐过好自己的每一天。”她又注视着窗台上的那盆“勿忘我”,说,“你看那盆‘勿忘我’开得多好,它们名字虽叫‘勿忘我’,可在哪儿不照样阳光般地开放。就算这个世界都忘记了我,我也要快乐地生活。”
  看着虹灿烂的笑容,我心底悠然起敬,她真美,她一定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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