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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房,你嫁给我吗
崔立
1
李愣是从网络上得到的消息。网上说,这个城市的这个郊区,马上要成开发区了。李愣发着愣,网上说的这个地方,就是现在李愣家里的地儿。不过,谁都知道,网上的东西,不可不信,但又不可全信,要万一不开发呢,那不是空欢喜一场?晚上,李愣打开电视,看里面的新闻,那个漂亮的新闻女主播,穿着李愣最喜欢看的深蓝色外衣,披肩着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在上面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李愣他们家那块区域,真的成为开发区了!
李愣欣喜若狂,而又若狂欣喜,整个人原本是在沙发前坐着的,现在都换作跳起来了,一个大男人,极不文明地对着电视,在沙发前跳来跳去。新闻里还讲到,李愣他们家的私房,处在这个区域比较核心的位置,很可能会被拓宽成公路,很有可能建大型商场或是大型商品房。那就意味着私房要被拆掉,楼上楼下建筑面积200多个平方米,而现在的政策来说,足够换到三套地段不错的两室一厅的商品房了,如果运气好,或许还可以赔到一点现金补偿,那困惑李愣多年的结婚没房问题也可以解决了。
是的,结婚。就是结婚。算起来,刘月和李愣已经爱情长跑了七年。愣是把李愣从二十出头熬到了快三十,也把刘月自己从二十不到熬到了二十五六。
有过好多次,李愣说,刘月,我们结婚吧,请你嫁给我吧。
刘月就冷笑,说,结婚?那你告诉我,怎么结?结了之后,住你们那位于郊区的、交通不便又破破烂烂的私房?
李愣说,我……
刘月又说,你要想娶我,就拿出你的诚意来。我的要求并不高,一套地段尚可的两室一厅的商品房。你哪天拥有了这样一套房,你就拥有了一个我,明白吗?
李愣一脸沮丧地表情。这城市的房,真的是太贵太贵了。李愣的爷爷奶奶,是农民,没钱。李愣的爸爸妈妈,是农民,没钱。
李愣说,刘月,我家里可真没钱买房啊。
刘月说,那你赚啊。
李愣说,我……
李愣每天都在辛苦的赚钱,可这城市的房价真的吓死人。当李愣存到三万块钱的时候,这房价是每平方米八千块钱;当李愣存到六万块钱的时候,这房价是每平方米一万一千块钱;当李愣存到十万块钱的时候,这房价是每平方米一万五千块钱。感觉这房价跑得实在太快,李愣赚钱的速度,远远低于房价走高的速度,这太让人感觉可望而不可及了。
李愣还在沙发上跳着的时候。
李愣的爸爸进来了,板着脸说,李愣,你干吗呢?
李愣赶紧从沙发上下来,又赶紧拍了拍沙发上被鞋子踩下的尘土。李愣依然难以掩饰脸上的兴奋,说,爸,你知道吗?咱这个地方,可马上要开发了啊。
李愣的爸爸脸上很平静,说,那又怎么样?
李愣说,爸,你不懂吗?一开发,肯定就要拆迁,你看咱这房,建筑面积200多个平方米,然后咱家还有祖孙三代,爷爷奶奶、你和我妈、还有我,5个户口,如果可能,我和刘月商量下,我们先领结婚证,这样可以赶在拆迁前把她的户口迁过来,到时拆迁的时候还可以多分上一些平方米。刘月知道我们这里要拆迁,肯定就愿意嫁给我了……
李愣说的是头头是道,意气风发。
李愣的爸爸很认真的听李愣说完,李愣的爸爸说,你说完了?
李愣说,是啊。
李愣的爸爸说,我看你这房,可不那么容易拆。
然后,李愣的爸爸摇晃着头,转身出去了。李愣愣在那里,像是一杯突然被冷却的开水,表情凝固。
2
如李愣预料的一样,在宣布成为开发区后的一段时间之后。李愣他们村的几个村干部,和几个说是拆迁办的男男女女,很主动的上了门。又如李愣的爸爸预料的一样,这房,还真不那么容易拆。
村干部与拆迁办的几个人,愣是被李愣爷爷给赶出了门。别看李愣爷爷已经80来岁,但老爷子力气可还是不小,拄了根拐杖像是拄了根打狗棍一样,愣是敲打着往那几个人身上招呼着。李愣爷爷边敲,嘴里边在念叨,你们赶紧走,赶紧给我走,我们这边房子不会拆,永远都不会拆,你们赶紧给我走,走得越远越好……
就是李愣爷爷的这么一根拐杖,愣是把李愣心头无限兴奋的希望敲得没了方向。
村干部与拆迁办的几个人走了,摇着头叹着气走了。
李愣爷爷很骄傲地看着他们离开,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顺势地,老爷子还很得意地往地上吐了口痰,洋洋得意的样子。
李愣看着,忍不住说了句,爷爷,拆迁不好吗?话一出口,李愣就后悔了。
在这个家里,爷爷说的话就是圣旨,就是标准答案,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李愣不觉拿眼去看爸爸,他是想寻求帮助的。李愣爸爸站在不远处,脸上,还是看不到什么表情。
还记得,在李愣小的时候,那时全村按人头划分田地。村里给李愣家的地,是一处边边角角位置的农田,别看那里位置不好,但那块地,还真是块肥沃的好地呢。李愣爷爷却愣是不愿意,愣是想要位于马路一侧的农田。那块马路一侧的农田,虽然地理位置不错,但却不是块好地儿。
村干部当然是很不解,说,为什么你要哪块地呢?!
李愣爷爷大声说,我就要那块地。
家里的人,当时也劝。
李愣奶奶说,老头子,你是糊涂了吧,那马路边的地儿,有什么好的!
李愣爸爸说,爸,妈说的对啊,你说那马路边的地儿,以前咱村的刘老三不是种过,没种出啥好庄稼来。那地儿,咱不能要!
李愣妈妈说,爸,你就听我们大家的吧。
李愣爷爷瞪着一双眼,紧绷着一张脸,说,你们到底听不听我的,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当家呢!
论起倔,家里没人能倔得过李愣爷爷。
到最后,大家也只能听爷爷的了,要了那块马路一侧的农田。而事实证明,李愣爷爷要的那块地,真的是收成很不不好。而且,一次,村里的一辆农用车掉进了地里,压坏了一大片的稻子。都一个村的,也算沾着亲带着故,自然是没法让人家给赔的,只好自认倒霉了。
李愣转过头,爷爷正狠狠地看着他。
李愣叹一口气,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3
刘月不知哪儿来的消息,就给李愣打来了电话。刘月开门见山,说,李愣,房子什么时候拆啊?
李愣一愣,对于李月的主奔主题,真还有些接不下来。李愣说,哦,这个,这个……
刘月说,吞吞吐吐干什么呀,是不是现在有房了,有钱了,就想跳开我找年轻漂亮的了……
李愣说,说什么呢你,我是这样的人吗?
刘月说,那你说说吧,房子什么时候拆,怎么拆?能分几套房?都分到哪个地方?我可跟你说明白啊,地段一定不能太差,太差我可不会嫁给你。还有,最好几套房分得远一些,我可不愿意和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住的那么近!
李愣苦笑,说,不要说拆房了,现在拆都不能拆。
刘月没听明白,说,为什么?
李愣解释,说,我爷爷,他不让拆,这不村干部与拆迁办的人刚一进来呢,就被我爷爷给赶了出去。
刘月说,为什么?你爷爷吃错药了?!
李愣想说,不许你这么说我爷爷。话到嘴边,李愣没说出来。李愣若把这话给说出来,绝对会把刘月给激怒的。那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了。
李愣说,可能我爷爷有别的想法吧。
刘月说,别的想法?什么想法?
李愣声音低低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刘月的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说,看来,你爷爷压根就不想让你这孙子结婚。你想啊,本来这么好的机会。拆迁,一拆就是两三套商品房,多好的事啊,你爷爷却愣是不肯!
刘月说,还有你爸你妈你奶奶他们,怎么不寻思着劝劝你爸呢。你想想,你都快三十的人了,除了我,现在哪还有女孩能看上你这个要钱没钱、要貌没貌、要事业又没事业的垃圾男人呢。
刘月的话像奔腾的河流一样,从电话那端不间断的大肆流出。
李愣握着话筒,听到了“垃圾”这个字眼,心里有些挺不是滋味的。确实,自己是有点没什么大出息。不像村里的玩伴赵大军,不靠家里,自己在市区买大房子,娶妻生子;也不像老爸做老板的叶城,叶城一点都不用担心赚钱买房,因为他那做老板的老爸,早就给他在市区买好了房,又买好了车,要娶老婆,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那自己也不是“垃圾”啊,垃圾是什么?李愣脑子里迅速跳出一个垃圾堆场的画面来,那是个臭气熏天,苍蝇臭虫漫天飞舞的垃圾堆场。难道,自己就是这样一种“垃圾”吗?
电话还没挂,刘月在那边还说着话,李愣,你死了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李愣想说,我不是“垃圾”。
李愣忽然想笑,这不就表示承认自己是“垃圾”了吗?
李愣想起了最近看到的一个段子,说的是两个女人吵架,叽叽喳喳地跑到领导面前,各自说自己是对的。领导让一个女人先说,另一个女人说应该她先说;领导让另一个女人先说,一个女人说应该她先说。领导没办法,急中生智地说,那个丑的,你先说。然后,两个女人顿时都不说了。
李愣把这个故事说给了刘月听,刘月听了半天,说,你想表达什么呢?
李愣说,没什么,就是给你讲个段子听听。
也许是因为讲了那个段子,挂掉电话后的李愣,心情还算可以。
4
隔了几天,村干部又上门来了。来得是村长孙有富。孙有富40多岁,穿一双皮鞋,踢踢踏踏地就推开院子的小门,走了进来。李愣爷爷正蹲在门前抽着旱烟。李愣爷爷这旱烟,抽了少说有三十多年了,反正自打是从李愣记事起,爷爷已经在抽了,而且是一直在抽,直到现在。
孙有富走近李愣爷爷,恭敬地叫了声,叔。
按辈分,孙有富是要叫李愣爷爷一声叔。
李愣爷爷头也没抬,闷闷地说,孙大村长,有事吗?你还知道我是你叔啊。
孙有富苦笑,叔,您看您说的,您不一直都是我叔嘛。说着话,孙有富从身上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李愣爷爷。李愣爷爷没接,指指手上的旱烟,说,我更喜欢抽这个。孙有富不由有些尴尬,忙将烟放了回去。
李愣爷爷耷拉着个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孙有富又叫了一声叔,说,叔,我这村长,不好做啊。您也知道,现在咱这地方变开发区了,要开发了。开发是什么意思呢?那就是要有大动作了,要建工厂,要建商务楼,还要建商品房,那又需要什么呢?需要土地,需要位置特别好的土地……
李愣爷爷冷冷地,说,譬如像我住的房子的土地?
孙有富一愣,说,是,是啊。您这块土地啊,正好处在他们开发的主要、核心位置,很重要。
李愣爷爷说,你可以让他们换个主要位置嘛,难道少了我这块地,这个世界就不转了吗?
叔,这换位置不是说换就能换的啊,孙有富苦笑着说,而且,您也知道。在咱村,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姓李,然后,您的辈分,又是最高的。而且您呢,又德高望重,大家都喜欢听你的。看你不愿意拆,大家就都不愿意拆了,我们这工作,也不好开展了啊。
李愣爷爷说,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你们这些村干部,事儿做完了,任务完成了,钱也拿到了,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就没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儿了。
孙有富说,叔,不是这样的。您看啊,比如您这房,楼上楼下建筑面积200多平方米,您一家子又有5个户口,按照这次拆迁规定的,至少可以分到三套二室一厅的房。地段我也可以建议他们给您安排的好一点,到时,您就可以住上真正的商品房了……
李愣爷爷说打断了孙有富的话,说,那我问你,你现在这脚下的地儿,是从哪儿来的?
孙有富有些不明白,说,怎么来的?
李愣爷爷瞪了孙有富一眼,说,你都忘了,这可都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而现在,你却要把这土地给卖了!我看你是要把本都给忘了!
孙有富说,我……
李愣爷爷再也不愿理孙有富了,转过身,就转身进了屋。留下孙有富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李愣从屋子里往外看,看了半晌,心里灰灰的。
5
刘月又打来了电话。李愣在上着班,听到了急促的电话声,看到了办公室里,其他同事投来的目光。李愣拿着电话,赶紧往办公室外的楼梯口跑。
喂,怎么这么久才接?刘月很不高兴的声音。
我,我这不是正在上班吗?李愣忙解释说。
你的意思,是我不用上班,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你养我吗?刘月说。
李愣说,我,我没这个意思啊。一紧张,李愣的声音就哆嗦开了。
前戏算是过了。刘月转入正题,说,李愣,你们那房,怎么样了?到底还拆不拆啊?
李愣说,我也不知道啊。
刘月说,你怎么又不知道呢。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还是你爷爷,你爷爷不肯拆迁,然后你家就不拆了。
李愣说,我……
刘月说,李愣,我问你,你们现在住的那个二层楼的私房,如果拿出来卖,大概能卖多少钱?
李愣愣了愣,说,卖吗?我估计卖不了多少钱吧,15万?20万?这房子造了有一些年了,也没人愿意买吧。
刘月说,那如果房子拆迁了,比方说是给你们三套两室一厅的房,地段也都尚可。你觉得按照现在的市场价来说,大概值多少钱?
李愣想了想,说,起码,起码应该有300万以上吧。
那就是了,刘月说,那你说,如果不拆迁,你家的房子哪怕20万都没人愿意买;一旦你们拆迁了,换到的房子起码要值300万。这是增长多少倍的价值啊。那你爷爷,凭啥不愿拆呢?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李愣也在想,是啊,这房子一拆,一下子给300万,为什么不拆呢!
李愣说,不对,不对,可我怎么知道爷爷他是怎么想的呢?
李愣又说,对,对了。我爷爷和我们村长说,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地儿,不能忘本!
刘月说,什么叫忘本,你觉得这地儿是你老祖宗的吗?可别忘了,这都是属于国家的地儿。
刘月又冷笑地说,李愣,你现在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外面有别的漂亮女人了?你再想想,这几年,我是不是一直再等你。然后你有钱了,就看不上我了,对不对?
李愣大声说,我没有!真的没有!我真的一点都没骗你!
刘月说,难道你爷爷就完全没有数字概念吗?你编,你继续给我编!
电话挂了,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李愣拿着手机,摁下了刘月的号码,想打过去。可又该和她说什么呢?从情理上说,是有点说不通啊。李愣眉头紧锁。
6
隔了一天,李愣想缓和一下和刘月之间的矛盾。李愣说,刘月,晚上空吗?我请你吃饭吧。刘月说,没空。电话就挂了。
李愣想,刘月这气,看来还没消。
下午,李愣请了半天假,想去刘月的公司看看她,好几天没见,李愣也有点想刘月了。李愣坐了一辆公交车,又倒了一部地铁,前后花了一个多小时。
出地铁站,沿着一条马路走五六分钟,就能到刘月上班的地方了。
太阳不错,李愣一边走,一边看着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李愣一路追逐着阳光,快要到刘月的公司了。
远远地,看到一个女人,向这边走过来。看上去,很有些像刘月。李愣一愣,想,不会这么巧吧,自己来这边找她,她应该不可能知道吧。
再近一些,果然是刘月。李愣刚准备快走几步,迎上去。
然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一个中年男人,从马路的另一侧,向刘月走近。并且,中年男人还很亲密的抱住了刘月,而刘月,居然还满脸幸福的表情。从他们的亲密与拥抱之间不难看出,这完全是和情侣一样了。
李愣的头忽然有些晕。李愣暗暗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这个女人,肯定不会是刘月,这怎么可能是刘月呢。
李愣手发着颤,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调出了刘月的号。李愣犹豫了下,还是拨了过去,手机里响起了拨号音。
眼前的这个像刘月的女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手机,然后,电话分明被摁掉了: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李愣再拨,边拨,边看着那个像刘月的女人。这次,电话接了。眼前的女人在说着话,电话里的刘月也在说着话。刘月说,李愣,你有什么事吗?李愣说,我……刘月说,你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李愣的声音,变得很大声,刘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李愣大声喊叫的声音,显然,那个像刘月的女人也听见了。并且,也回了头。电话里的刘月,停止了说话。眼前的女人,也停止了说话。眼前的女人,是在看着李愣。是的,女人真的就是刘月。
李愣握着还没挂掉的手机,慢慢地走近刘月。刘月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充满敌意地看着李愣。
看着走近的李愣,刘月反而显得很放松。
刘月说,你都知道了吧?
李愣说,什么?
刘月说,我有了新的男朋友。我们,结束了。边说,刘月边拉过身边的中年男人,很亲密地,把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臂弯了。
李愣轻轻吸一口气,说,为什么?
刘月说,很正常,要钱,你没有,他有;要房,你没有,他有;要车,你没有,他有……
李愣说,钱,房,车,有那么重要吗?李愣边说,整只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刘月说,当然。
还在刘月说话间,李愣就像一只猛虎一样的扑了上去。当然,李愣扑的不会是刘月,他是从来不打女人的。李愣扑向的是那个中年男人,从心底深处地,他想和这个男人搏斗一番。
中年男人却没有李愣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甚至,还远远超过了李愣的预想。本来是李愣压在上面的,没几个回合,李愣就被中年男人摁在了下面。头上、身上,重重地挨了好几拳……
7
李愣被打伤了,去医院配了一些跌打药酒,那些只是皮外伤,小伤。李愣也失恋了,失恋是内伤,配不了药,只能用时间慢慢调理,那是大伤。李愣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门也不愿出。
李愣休假的最后一天,院子里,响起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女孩说,叔,我愣哥他还好吗?
是李愣爸爸的声音,说,好,好,身体好,吃饭也香。
女孩说,叔,你可真幽默。
李愣爷爷的声音,说,燕子,难得你,还记得你愣哥。估计你愣哥啊,早不记得你了!事实上,听声音,李愣真的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
缘于好奇,还是缘于其他什么,促使李愣从躺了一星期的床上爬下来。透过玻璃窗,李愣朝外面看,他是想看看,那个女孩到底是谁?他是不是认识。
在李愣看的时候,女孩正好也正朝他的房间这边在望,分明,她也看到了躲在玻璃窗后的他。这个女孩,李愣确实是不认识。
既然已经被看到了,再躲,就有些不礼貌了。李愣打开门,走了出去。
李愣爷爷、李愣爸爸、李愣妈妈都站在院子里,还有就是那个陌生女孩,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
李愣爸爸说,李愣,认识吗?他指了指那个陌生女孩。
李愣又认真看了一眼,还是摇了摇头。
陌生女孩很失望的表情,说,愣哥,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李愣一脸歉意,说,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李愣爸爸发话了,说,李愣,你还记得,在你小的时候,和你一起玩的那个燕子妹妹吗?
燕子妹妹?李愣想起来了,好多年前,是有这么一个小女孩,似乎是叫燕子妹妹这个名字。蹦蹦跳跳地,整天围着自己转,边转边叫:愣愣哥,愣愣哥的。那个时候,他们俩什么都玩,玩跳绳、玩捉迷藏,还玩过家家。李愣当爸爸,燕子妹妹当妈妈,像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李愣找一手帕,当作红盖头,盖在燕子妹妹的头上。然后,李愣拍着手,喊,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燕子妹妹还找来一个洋娃娃,真像他们俩的宝宝一样,安静的躺在她的怀里。燕子妹妹还朝李愣做了个嘘的表情,小声说,宝宝睡着了,千万别把他吵醒了……
李愣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也在看着李愣。李愣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脸微微有些发烫,不知道是不是女孩也想到了什么,女孩白净的脸上,微微挂起了几丝红润。
小的时候,李愣和女孩有说不完的话儿。现在,两个人看着,脸上都带着不好意思地笑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愣爷爷重重地咳嗽了一下,说,愣愣啊,告诉你个好消息,燕子啊,可还没有男朋友呢。
李愣爷爷又说,对了,愣愣,你准备啥时让我做太爷爷啊!
李愣爷爷的两句话,让李愣和那女孩的头,都深深地低了下去。
8
李愣和叫燕子的女孩谈起了恋爱,燕子的真名,叫刘春燕,很美的一个名字。两个人,真像是前世注定的一样,非常的适合。那天,李愣和刘春燕一起去看电影。
买票的售票员说,52块。
李愣掏出一张50元钱,刚要去翻找有没有硬币时,刘春燕已经适时的递上两枚一元的硬币。
李愣朝刘春燕妥帖一笑。
电影看完,走到门口时,李愣说,燕子,等等,我去趟卫生间。还没等刘春燕说什么,李愣整个人,就跑得没影了一样。
一会,李愣回来了,手里拿了一杯咖啡,还有几只蛋挞。
李愣说,燕子,估计你也渴了,饿了,我就给你买了些吃的。边说,李愣边把咖啡递给刘春燕,又拿出一张餐巾纸,小心的拿一只蛋挞,再递过去。
刘春燕喝了一口咖啡,再吃了一只蛋挞,心头暖暖的,说,愣哥,谢谢你。
李愣笑笑,说,客气啥。
不远处有一个公园,李愣说,要不,我们去那里走走?刘春燕说,好啊。两个人肩并着肩,一起向公园走去。
略微有些风。李愣穿得少,在风中,稍稍有些觉得凉了,特别是在脖颈的位置,冷风直往脖子里钻。
刘春燕从随身带来的小包里掏,就掏出了一条雪白的围巾,很自然的围在了李愣脖子里,小声说了句,愣哥,这是我特地为你织的。
李愣心头暖暖的,很深情地说,燕子,谢谢你。
刘春燕脸红红的,不自觉地微微低了下头。
在公园里走了一段路,刘春燕真有些走不动了,连脚步都有些打着晃。李愣说,燕子,要不,我背你?刘春燕看了李愣一眼,犹豫了下,说,还是算了吧。
李愣看着刘春燕,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一下就蹲下了身,说,燕子,上来吧!刘春燕看到这,也不在推辞了,就缓缓靠在了李愣身上。李愣等刘春燕坐稳了,慢慢地站起身,边站,还边轻轻说一句,燕子,小心了。
就这样,李愣被着刘春燕,走得有一段路。
也许是背的有些累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李愣的头上,分明有了些汗。刘春燕满是歉意地说,愣哥,要不,你快把我放下来吧,我现在自己能走了。李愣挺自信的说,没事没事,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走着路,李愣兴致高昂地说,燕子,你说我这个样子,像不像是猪八戒背媳妇啊?
刘春燕说,你觉得你像猪八戒?
刘春燕话说出口,想起了什么,马上闭了口。
李愣侧眼去看,刘春燕的一张俏脸,早已涨得通红。
9
拆迁的各类事项,似乎是在如火如荼中进行着。李愣看到村里的许多地方,都在慢慢的改变着,一些农地,地里的庄稼,都提前被处理掉了;一些原本狭窄的小路,慢慢地被拓宽成了石子路。
还有一些扛着各种测量仪器的人,在村子路走来走去。
小时候的玩伴赵大军,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城里跑了回来,赵大军拉着李愣的手,说,李愣,听村里人说,你家不愿意拆啊?
李愣苦笑,说,是啊。怎么,你家同意拆了?
赵大军说,当然,我家肯定是愿意的啊。我都问过了,我家那房,按照规定,可以分到两套二室一厅的房。我都想好了,拿到房子后,我就把现在住的房租出去,然后住新房。对,我还要好好装修一下。
李愣可没心思听赵大军说这个。李愣说,大军,你确实该好好考虑下,我先回家一趟啊。
李愣说完话,就朝家里走去。
院子里,李愣爷爷闷闷地坐在门口,还在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
李愣喊了声,爷爷。
李愣爷爷还坐着,没有搭理他。
李愣问走过来的李愣爸爸,说,爷爷这是怎么了?
李愣爸爸说,没事,你爷爷在思索呢。
思索?李愣苦笑着。
李愣回家,本来是想看看家里的意图,重点是看,爷爷有没有回心转意的念头。
看来,是没有了。李愣摇摇头,转身又走了出去。
李愣去找了刘春燕。
李愣说,燕子,我要没有房,你愿意嫁给我吗?
刘春燕一愣,说,你家里的房不是房子吗?
李愣说,那是农村的私房,不是市区里的商品房。
刘春燕说,农村的房怎么了,农村的房就不是房了吗?
李愣说,不是,我是说,将来,将来如果我们搬去了市区里住,那我们在市区不是没房嘛。
刘春燕说,没房没关系啊,我们可以租房。
李愣说,可,可租房也总不是办法吧,我们终究是要有自己的房,自己的房住的才舒服啊。
刘春燕说,那也没关系啊,我们可以一起努力赚钱,用我们的钱一起去买。如果还不够,你去借一点,我去借一点,对,我们再问银行贷一点,这样总是够了吧。
一起买?李愣愣了愣,想到了刘春燕说的这个字眼,是啊,可以一起买。为什么刘月从来都没说过这个字眼,从来都是说,李愣,你去买,你家去买……
10
李愣和刘春燕要结婚了。那天,李愣和刘春燕从婚姻登记处领完证走出来时。李愣爸爸就等在门口。李愣一脸惊讶,说,爸爸,你怎么来了?
李愣爸爸没说话,只是把李愣和刘春燕带到了一家茶馆。
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李愣爸爸对着招呼的服务生说,来一壶龙井吧。服务生点点头,就去了。
李愣和刘春燕坐在李愣爸爸对面。
李愣又要问什么,李愣爸爸从随身带的黑包里掏出一串钥匙,轻轻地交到了李愣手里。
李愣说,爸爸,这是什么?
李愣爸爸说,儿子,这是你和燕子新房的钥匙。
李愣和刘春燕对视了一眼。
李愣说,爸爸,我们哪来的新房啊?
李愣爸爸说,对了,咱们那房,可以拆了。这次,我们一共分到了三套两室一厅的房,你爷爷说,要把地段最好的那套给你们,作为你们的新房。
李愣惊喜地说,爷爷同意拆迁了?
李愣爸爸说,是的。
李愣想起了什么,说,爸,爷爷不是为了我们,才……
刘春燕说,是啊,叔叔,其实我不在乎什么新房的,我更愿意和您,还有阿姨,还有爷爷奶奶住一起,那该有多热闹啊。
刘春燕说完,就看到李愣和李愣爸爸微笑地表情。
李愣爸爸说,燕子,你和李愣都领完结婚证了,你还叫我叔叔啊?
刘春燕说,哦,爸。刘春燕小声说完,头就低了下去,脸上红彤彤一片。
李愣爸爸叹一口气,说,儿子、燕子,你俩也不要太介意,你爷爷并不完全为你们。其实,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我们的村子,拆迁的前期工作在不间断地进行着。而且,你爷爷也慢慢想明白了,之前,你爷爷只不过是过不了心头的那一道坎而已。开发是好事,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好事。既然能对子孙后代有好处,你爷爷就不可能不支持啊。你爷爷还开玩笑说,现在他已经不是村子里的人了,他是开发区的人了。做开发区的人,就要有开发区的人的胸怀和大气。
李愣爸爸还说,还有一个事,就是以前马路边那块地儿的事。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也不是你爷爷脾气倔,是你爷爷,看到咱村的困难户老赵家分到了那块地儿。你爷爷看他可怜,所以执意要那块地儿,好把另一块好的地儿换给老赵家……
李愣想起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
李愣爸爸说,儿子,怎么了?
李愣说,爸,我和燕子领了证,我们还没给爷爷汇报过呢。
李愣说着话,牵着刘春燕的手,就跑了出去。
李愣爸爸站起了身,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着,好孩子,好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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