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矿区行
刘迎春
向往之旅
鄯善县的南山矿区,是该县南部一片广袤的戈壁沙漠地带,随着库木塔格沙漠进入到了塔克拉玛干沙漠,戈壁随着沙漠走,直至完全被沙漠吞没。“塔克拉玛干”维吾尔语是“进去出不来”的意思,可想而知它有多么的恐怖。上天是公平的,寸草不生的戈壁沙漠,地底下却埋藏有无数的宝藏。就在这南山一带,发现了铁、铜、金、大理石等十几种矿藏,且储量丰富,易于开采,便形成了一处开采区,因在火焰山的南部,故命名为“南山矿区”。
我所住村工作的地方是迪坎乡,南山矿区也属迪坎乡管辖。从我们村中央穿过的县级柏油路,是通往南山矿区的唯一通道,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大型运输车辆川流不息,来来往往运输着不同在矿石,给本来比较安静的村庄增添了不少的热闹。
矿区是个什么样子的呢?我刚来住村的时候,就想过去看看。一晃大半年都过去了,若再找不到机会,则很可能再没机会了。听熟悉矿区的人讲,十月二十号左右,因天气的原因,矿区就要封山了,要待到来年的三月份才开矿。我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老天爷还是眷顾有情人的。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工作组的同事张纲给我带来了好消息,说他有一个发小在南山矿区的一个铁矿石厂当负责人,他们经常来往于县城和矿区之间,可以随他一起到矿区去一趟。真是想睡觉的时候不但找到了枕头,还找到了温暖的被子,好事就这么来了。
9月18日中午,我、张纲、许老板(张纲的发小),三人一道,开着经济适用的长城皮卡,向着矿区出发了。
许老板四十开外,中等身材,皮肤黝黑,一看便知是一个常年奔波在外的人。他是一个健谈的人,一路之行给我们带来不少快乐,他告诉我们,这趟去矿山,是上坡路,车上又装着不少生活、工作的必需品,车行较慢。为了赶时间,这趟我们走东线,东线的特点是没有矿区可看,路程较近,只能看一些自然风貌;回程的时候走西线,路程较远,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矿区了。这种安排你说好不好?我认为简直是绝了。
行程结束后,我对这条行程路线进行了进一步的了解,可以认定的是:这是一条古楼兰人的迁徙之路。在盛极一时的楼兰古国走向衰败的时候,一些居民便向外迁移了,其中一部分便是沿着塔里木河上游迁徙,经若羌、尉犁、辛格尔,到达鄯善县的迪坎尔,这条路线的迁徙活动延续至上世纪六十年代,前后延续约二千余年。迪坎村居住着不少的楼兰古国人的后代,这就是迪坎村被誉为“楼兰后裔”村的原因。
前往之行
汽车一路向南驶去,穿过我们的村庄,又穿过最南面的村庄——迪坎村,驶入了荒无人烟的南山矿区。刚走没多久,便看到对面驶过来一辆满载矿石的大卡车,因负载太重,如蜗牛爬行,十分的缓慢,并占在我们右边的道路上。我们只好将车停下来,让其慢慢地通过后才走。许老板告诉我,这里的每一辆车均载重达120多吨,从矿区到县城的200多公里,连夜赶路,一来一回得花两天时间。卡车司机是十分辛苦的,矿区路段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小车一定要让大车,不管它在路的哪一边,一定要让大车先通过。我想这就是以人为本的最好体现,是这些辛苦的司机们给自己定的规矩,是给大家的一种温馨和感动。随后他又十分兴奋地说:你们看这些卡车来自哪里?还未等我们回答,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们:这是陕西汽车制造厂的,纯国产货,经久,耐用,比外国进口的还好。我们不禁大笑起来,为我们日益强大的中国制造而自豪。
在行驶中,我发现大约三十公里左右,就有一个装有一个配电器,通有大铁管的彩钢板的房子。我问这是干什么用的?许老板说,这是专门用来增加水压的。因矿区水源少,不能满足进一步开采的需要,必须要从迪坎乡把水引过去,因路远,海拔高,要分阶段的加压才能把水送过去。沿途我们还会看到很多这样的房子。
汽车行驶到87公里处一个叫“三岔口”的地方,柏油路也就到此为止,剩下的就是茫茫戈壁了。继续向南行驶,便是颠簸不已的戈壁大道。
“世上本无路,人走得多了,便有了路”。这句名言,在这里就要改动两个字了,“人走”得改为“车过”。不是吗?一望无垠的大戈壁滩,哪有什么现成的路呢,只有一道道车碾过的痕迹,弯蜿蜒延,直伸天边。
大漠戈壁,天地苍茫,总让人有一种与大自然十分亲近的激动。环境影响人生,你若想心胸宽广,是有必要到开阔的地方去领略粗犷的风情;你若感情细腻,不妨到江南水乡去感受和风细雨。
今年的气候有些不一样,就是雨水比前几年多一些。这一点从戈壁滩上可以感受到,因为时不时地就会出现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这就是著名的“抗旱名将”骆驼刺、芨芨草,它们因了今年稍多一些的雨露,而过得十分的滋润。许老板说:把它们拍下来,不要署地名,发到网上让别人猜,肯定没有一个人能猜出来。我们连声附和:这个可以有。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驶过河床,那里有前次水流过的痕迹;驶过河坝,那里留下前车的辙印。还有那些没有去过的地方,肯定也留下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我想,大漠戈壁是一个有心的收藏者,鸟过留声、风过留痕就是它做事的原则。
我是个方向感不强的人,经常在城市里找不到北。在这样的大戈壁滩上,更是不知东南西北了。我问许老板有何诀窍?答曰:以电线杆为标,一心向南。
哦,原来这次行程并不孤单,一直有电线杆不离不弃地相随左右,是我缺少观察,忽略了它,真有些不好意思。
正当我们有些困乏的时候,一道黑魆魆的山峦出现在地平线上,许老板说:快到了,胜利就在山峦脚下。我们不禁为之一振,又开怀阔谈起来。殊不知“望山跑死马”的道理,我们又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旅程,终于在日落西山的时候,赶到了目的地——小铁岭铁矿石厂。
矿区之夜
在堆积如山的废矿石的边沿,有一处比较平坦的空地,再在空地上搭建起一处彩钢板房,便是厂区的生活场所了。许老板的这个矿区规模不大,一横两竖的十几间的彩钢房便是员工们生活和休息的地方了。每到夜幕降临,矿区的灯光便亮了起来,为寂静的戈壁增添一些人类的活力。前几年生意好的时候,员工达近百人,这两年生意不太景气,也仅是为了保持不关门的需要,现在才二十几个工人。许老板不无埋怨地说:现在铁矿石比白菜还便宜,越卖越亏,再这样下去,真有些吃不消了。许老板的员工人数虽少,但来自祖国的天南地北,有江苏、河南、湖北的,更有四川、云南、贵州的,当然也有新疆本地的。虽然矿区在大漠戈壁深处,但通信还是畅通无阻的。当我们从住村地出发的时候,许老板早就用手机告诉厨房里的师傅,尽厨房所能做几道好菜,招待好奇而来的朋友。这不,我们刚刚洗了把脸,香喷喷的饭菜便摆满了一桌。有红烧肉、大盘鸡以及各种素菜,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一桌菜相比城里一般的饭店毫不逊色。我对许老板说:“想不到在这里还有这么好的口福,这厨师是专门请来的吗?”许老板说:“这是云南矿工的家属,刚来时并不会怎么做饭,经过大家不断地鼓励,再加上她自己的勤奋,不久便会做一手大家都交口称赞的好菜了。”这又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许老板、张纲、我及一个工地管理员老张一共四人就坐。我提议是否叫几个工人代表过来聊聊,许老板说,不必了,因为现在是他们雷打不动的娱乐时间,矿区虽然偏僻,但电视、网络、通信畅通,年轻人上网,年龄大些的可以看电视、打打牌,自得其乐,还是比较充实的。
既然这样,我们也不便去打扰他们了,四人便开怀畅谈(饮)起来。我们谈对时事的看法,谈对人生的追求感悟,谈对一些不公世事的看法,谈对豁达清静的无为……真是海阔天空,无所不谈,当然,同时也喝下去了一杯又一杯的快乐之源。期间,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来向工地管理员老张请示明天的一些工作细节。小伙子走后,我对老张说:“这是来矿区玩的吧?”老张说:“不是的,他是矿区的正式员工,已经来了三年了。”许老板又进一步说:这小孩的家里很穷,是他的老乡带过来的,做事扎实,积极肯干,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我不禁唏嘘起来:一个小伙子,在这样的环境中能呆得住很不容易,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在现在的城市中很少见了。我忙对许老板建议道:给他安排一些有技术性的活干,以后也好靠技术吃饭。许老板笑着说:我早让他那么做了,他现在会开大货车,铲矿车,目前正在学操作采矿车,反正只要是有技术性的活,都让他学着做。我们不禁为许老板叫好,为他的行为满满地喝了一大杯。
是夜,饮酒有些过量,酒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个有故事的人
曾经,听到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段子:在一个工地上,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包工头对一个黑瘦的中年工人说“好好干,以后你会过上我这样的生活。”不想工人竟这样回答“你也更要好好干,不然你也会过上我这样的日子。”不想,这次的矿区之行,我们真的碰到了一个像段子中“中年工人式”的人物——工地管理员老张,一个很有故事的人。认识老张,是在这次矿区之行的晚餐上。作为矿区管理人员,他代表全体矿工与我们三人共进晚餐。期间,他谈吐不凡,很有阅历,也很的见解,我不禁对他好奇起来,便打趣道:“此乃何方神圣?能有如此见地,难道高手真的在民间?”老张谦虚一笑,不作应答。许老板与张纲只顾闲聊,也不作应答。他们讳莫如深,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心想,你们现在不说,待我闲时再详细录之。
隔夜之晨,洗漱完毕,便找许老板讨问详情。许老板说:“昨晚你的问话我们都听到了,关于老张的事,当着他的面不好说什么,怕让别人下不了台。现在是可以的,他过去的事矿区的人大家都知道,而且都是他自己主动说的,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只是在你们这些外人面前有些不好意思而已。”于是,他给我讲起了老张的故事:
老张是甘肃武威人,四十刚出头,新疆医科大学毕业的,曾是一个地方医院的“一把刀”。后因有一股不甘寂寞平庸的心,辞掉了工作,下海掏金去了。凭着一股闯劲,他干过无数的工种,修过路、建过房子、倒卖过商品、推销过药品,在积蓄了一定经济实力后,于二十一世纪初,涉足采矿业,在煤炭行情好的那段时间里,他日进斗金,腰缠万贯起来。这是好事同时又是坏事,人在顺境时容易飘飘然,老张就这样飘了起来,沾惹上了赌博,而且还很有瘾。几年下来,输掉了不少钱,加之近年来煤炭行情下滑,使得老张的公司雪上加霜,在多重压力之下,公司不得不破产。老张也就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不过他现在不赌博了,相信他今后也不会参与的。
许老板刚说完,头戴安全帽的老张向我们走来了。我忙向他招手示意,他也就加快了脚步,满脸的笑容,他是来向许老板问工作细节的。
世上没有笔直的路,总是有些弯曲或者有一些坑洼,人在哪个地方摔倒了,一定要在那个地方站起来,这样才会是成功的人生。
愿老张同志早日重新站起来。
小铁岭铁矿石厂
茫茫戈壁之中,居然有这么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一定是有原因的。许老板告诉我,说这里当初是没有名字的,后来在这里发现了铁矿,才取名为“小铁岭”。它不能跟辽宁的铁岭相比,那可是“大铁岭”,全国人民都知道,而我们这里的小铁岭,小到我这个本地人都不知道,看来以后要加大宣传力度,至少要让全新疆人民知道才行。虽是阳历九月中旬,内地省份还处于炎热的夏季,而戈壁深处已是明显的秋季了,昼热夜冷,温差已经比较大了。早晨起来,感觉有些冷,连忙穿上早已准备好的保暖衣服,才敢步出房门。
按照行程安排,早饭后,我们便去矿山走走看看,以满足我的好奇心。
在匆匆吃完早餐后,我们便出发了。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睡了一夜的太阳松腥着双眼,桔红的阳光多了几分温暖。有微风拂过,送来阵阵寒意。在宿舍空坪上的一张长形桌子上,摆放着一排排安全帽,这是专为工友们放工作工具的地方。为安全起见,许老板让我们都戴上了安全帽。
没走出多远,我们便看到在一堆矿石旁,一辆铲车正在给一辆大卡车装运矿石。我一看,开铲车的司机正是昨晚见到过的那个小伙子,只见他娴熟地操作着铲车,将矿石接连不断地铲上卡车。许老板告诉我说:这些运输矿石的大卡车,就是我们来时路上碰到的,现在矿石的产量一天大概有二、三十个车次,以前高峰期时,一天能达二百辆车次,那时真的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我们继续向前走,大约五百米的样子,来到了采矿区,这个采矿区就在戈壁滩的地底下。原来,掀开薄薄的几米厚的沙石,便是一大块一大块连绵不断的铁矿石。只要将这些大铁矿石打碎成易于运输的小矿石就行,于是,长年累月不停地开采,采矿区越扩越大,也越来越深,展现在我们眼前的,便是叹为观止的一个一个的“大天坑”了。我们在一边惊叹“人定胜天”的同时,也一边在计算着大自然的富有。许老板说,照此速度开采下去,几百年都采不完,因为整个戈壁都是矿石。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个采矿区的现场,只见三个小伙子正在开着一台采矿车,他们在“天坑”的四周不停地打钻,打到一定深度时,将钻棒抽出来,再到另一处继续打钻。许老板说:这是在钻孔,一次大概十几个,打好后,往孔里塞进雷管、炸药,然后引爆,将矿石震落下来,然后再进行碎裂,选矿,运输,这就是我们采矿的全过程。
许老板说的那么轻松,惬意,其实我们都知道,采矿是一个累活、苦活,每一道程序都充满了艰辛。但是我们又都不知道,像许老板那样的人,能把这样的困难看在眼里吗?
回程之途
吃完中餐,我们便踏上了回程。不知是年龄大了的缘故(本人应属青年吧,才四十出头),还是车子颠簸得太厉害的缘故,浑身的骨头有点酸疼,这是坐到车上才感觉到的。回程是走西线,路途较远,能看上几个矿厂。这是昨天出发时就定好的,我又不好更改计划,只得一声不吭地跟他们走。其实我是想快点结束行程,因为身体要紧,矿区与矿区之间都差不多,窥一斑就知全豹,可看可不看。幸亏我没及时提出来,要不我会后悔的,因为后面的行程证明我当初的想法是极其错误的。
汽车往回驱驶五十公里左右,我们来到了一处很有诗意的地方,叫“红云滩”,盛产铁矿石,隶属于新疆第一地质大队。我们来到采矿区,一个更大的“天坑”展现在我们面前,场面极其地震憾:这是一个正在做减法的大山,它的山峰一直向地底不断延伸,似乎要去触及地球的心脏;它的山体不断向四周扩散,似乎要展露出地层不同的肌肉。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劳动着,一辆辆卡车沿着九曲十八弯地山道来来往往地不停地运输,采矿车在不停地轰鸣着,远处还传来了震耳的爆破声。真的是震天动地的事业,令我大开眼界。
我们又往回走约五十公里,来到了一个叫咸水沟的地方。故名思义,这里有一条流淌着咸水的水沟。下车一问,便得到了印证。这里盛产大理石,是著名的“鄯善红”大理石的出产地。
这里的采石规模相当大,光看林立在路两边的房子就知道。有餐馆、旅店、超市、民房,棋牌室、理发店等,俨然是一处小城镇的规模。许老板说:这里鼎盛时期人员达到了两万余人,现在行情不好,有的工厂开不了工,现在的工人不足三千人。听他这么一说,才发觉好多店铺关着门,街面上很少有行人,繁荣景象早已不再。
荒寂的戈壁滩下,竟然蕴藏着丰富的大理石,丰富到何种程度,没到过现场是难以想象的,到过现场后又不知用何种语言来表述。我就这么说吧:方圆几百公里的戈壁滩,翻开几米深的沙石,就是成片成片的大理石,按照现在的规模,五百年也开采不完。
我们沿着矿区的小路慢慢行驶,路边堆放着大量的已开采出来的大理石,近看像一座座小山,远看更像一座座城堡,气势非凡。
世间的事物不要只看其表面就妄下断言,是这次矿区之行给我留下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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