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燕莉
一叶惊秋。不经意间,夏日浓郁的荫翳里,多了零星黄叶。伸出手,指尖风丝丝清凉,直沁到骨头里去,西北的秋,已悄然而至。夏秋之交,是出游的好时候。几个朋友相约,再去沙漠腹地走一趟。
越野车拐上国道,一条端直的长路,遥遥指向苍茫天际。空中偶有飞鸟划过,闲闲的在天上写意;流云从头上飘过,悠游的涂抹着散淡。西北的旷野广袤无垠,没有吞噬,没有遮挡,没有山重水复,没有花草掩映,是自然画卷上最精妙的留白。人在这样的天地间,不觉禅意芬芳,脸上浮现出达观的笑,胸臆间,胀满坦荡荡大气。不由长叹:有这样的天,天才叫天,有这样的地,地才叫地。
下了高速公路,越野车开始碾着田埂逶迤慢行。车窗外,铺展到天边的向日葵,结了桃的棉田,褐黄色的戈壁,悠忽近在眼前。摇下窗,去田野里走走,嗅一嗅泥土的腥甜和草香味,听一听青黄黛绿间的草虫奏鸣,数不清有多少生命在旷野里奔走。一洼齐腰深的芦苇丛后面,隐约露出一户农家小院,院门没锁,场院中间,晒着才割下的豆荚秧,碧青的豆子,已在暖暖秋阳下,睡成了一把种子。几个胖胖的南瓜,红着脸坐在廊檐下,憨憨地等待秋霜。只有麻雀们,大大方方地坐在屋后的麦草垛上,讨论今年的收成,说些蜚短流长的风凉话,俨然小院里饶舌的主人。
清风鼓荡衣衫的惬意里,朋友们不时地吆喝停车,大惊小怪的咋呼:看哪是什么树?这块地种的什么?啥虫子在叫?向日葵咋不随太阳转?扎煞着手脚,趔趄下田,三三两两的扭捏作秀,把脸偎向灿烂的向日葵花盘上,探到金黄色的麦芒后面去,向镜头巧笑。
向晚时分,暮云奔走,羊群似的踏弄着天空,次第集结在蔼紫色的天际。沙漠农庄枯瘦的灯影,已迫不及待的与初上的银月纠缠,算算时间,正是月半。散坐在农庄茅舍下,以粗茶淡酒佐谈,有三两朋友做伴,风味果然不同。乡村乡情,最能给人原始的自足。让职场人跌仆滚打的沉重霎时松绑,莫名的轻松,从每一个毛孔吱吱地冒出来,平日里周正端肃的年长者,借着薄酒盖脸,粗粝的心一下子汤汤水水起来,柔软的不行,露出可爱的真性情,频频举杯相邀,细说流年。
沙漠的夜,被月色和夜话淘洗得温润清凉。一弯上弦月,浮在丝云上,是等待起航的画舫;几枚星子,惺忪的似乎刚从梦中醒来;微风轻漾,化作剪影的芦苇丛,酷似沉醉在冥想中的诗人;而秋虫,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淋漓高唱。微醺的同伴们,结伴踽踽月下,踩着心事的影子,默默揣想: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谁想起了我?我又想起了谁?那往事里的西风、老树、人家,记忆中的落落野花,还在岁月的河畔,静静地开着吗?
时间,以流水的姿态妖娆而过。踏月归来时,合着秋虫交响,朋友们轻唱一曲老歌:有人问我你究竟哪里好/这么多年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怎么明了……
月色通幽,风声渐老。歌声止处,旷野无言,静默出一地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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