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 妮
不喜人多,故没有报什么“一日游”。千里迢迢赶到天山,并不是要听子虚乌有的传说与掌故,也不是要奢侈而矫情地到此“天然氧吧”吸氧或寻找灵感。我就只是想随心所欲地走走,看看山有多高树有多密——如果灵光突现,能巧遇金庸笔下的天山童姥等诸多仙人,那便算是我的造化了。
但“天山”毕竟不是尘俗之物。“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其海拔高达4474米,距今已有400万年历史。要想经过裂缝纵横交错、水声咆哮的中国一号冰川,没有专业考察者的设备和登山运动员的体质,便只能望其项背而轻叹。
跟如蚁的人群一样,我也只能勉强到天山的半山腰,也即站在由古代冰川和泥石流堵塞河道而形成的“天池”上,遥遥望一望冷漠而孤傲的天山雪景、独自听听寺庙的钟声、感受感受湖边微风的清凉,也就不虚此行了。
正是农历七月十二,据说是西王母聚众神仙举行蟠桃盛会的日子。我知道这些说辞都是开发者为了增加旅游收入而动的心思,可我也不认为那些去“福寿观”烧香求桃的人都是俗人。越近高处,越不敢自视清高。天池长3300米,宽数百米到1500米,最深度104米。如此狭长曲折的湖泊,经过了数万年的积淀,水已经与普通河水有了区别。我独自坐在河边的石上,捧水而饮,感觉体内所有的污浊之物都让冰水洗过,再望一望远处圣洁的雪山,忽然觉得脚下的石头也有了祥瑞之气。再看周围山坡上茂密挺拔的云杉、白桦和杨柳,以及湖水倒映着的青山与雪峰,不禁心有灵犀,宛如受过“洗礼”一般。
游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纷纷在自己心仪的地方拍照留念,而我只想站在更高的山坡上,俯瞰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景色。陡峻的山峰和高大挺拔的云杉,吸引着我往更幽深的地方探秘。每上一个台阶,我都感觉视野比前一分钟更为开阔了一些。无风,并无林涛。四周寂静如寺。踩着林间投射的依稀日光和成堆的松塔,听着头顶传来口哨般的鸟鸣,内心忽然似草尖上的一颗露珠,动也不敢动,生怕碎掉。立在一块巨石上,任凉风透入肌骨。摸出笔纸,靠在树干上写几个字,竟能听见笔尖滑动的声音。不禁幻想:人若是不吃不喝仅靠氧气便能过活,与这百年老树一般,根须裸露,虬曲盘旋,撇开外界的一切繁华和喧闹,独自傲立群雄,吸天山之灵气,纳百川之精华,思我之思、念我所念,那真是何其美哉!
但我很快就发现了零星的塑料和废纸,这些无处不在的现代垃圾,提醒我这里并非到过我一个人。成群的喜鹊和秃鹫的嘶叫,也使我明白这里早已“名花有主”。给友人打电话,居然还有信号。由此证明,我尚不能五根清净,我还渴望与尘世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一想到现实,我便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原本脆弱的感官,因为担忧未来而忽然无法欣赏眼前的美好。森林深处的寂静和所有细小琐碎的瞬间感动,统统变成了尖刺,使我顿然清醒:我不过是一个无人知晓姓名的自费旅人……
没有奇迹。没人挽留。挥一挥手,对着几千年自然流淌的风景,我再一次深情地望着它们。这些必须仰望的圣洁之物,让我有一万个眷恋它的理由,可是落日的余晖俨然快关上的门,使我一步三回头!
火焰山
“出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向前戈壁滩,向后鬼门关”。走出陇西高原,进入河西走廊,满目的风沙和绵延的戈壁,很快使人生出一种绝望的情绪。距吐鲁番尚有300里,我听着车窗外呼呼的风声,不禁暗自想象:倘若一个人被赤条条弃于此地,他要凭着怎样的心态和毅力,才不至于被无尽的荒野吞没?
山不高,但连绵,布满沟壑;石不鲁,白花花的,还夹杂着酱紫色,看起来缺乏伟岸的气势。整个黑戈壁,到处都是黑色的砾石,俨然烧过的灰烬。听说这里曾是中国西部最大的无人定居区。没有飞鸟,更无人影,只有野马似的车辆,皆加足了油门,你追我赶往前窜。望着远处蛛网般的电线杆,遥想古代行吟诗人,他们在没通公路的情况下,独自在这茫茫焦灼的戈壁滩上,听风呼号、步履维艰,却生发出了多少忧国忧民沧桑悲壮的的诗句,而吹着空调听着音乐的“现代人”,既无车马劳顿之负累,又缺饥寒交迫之体验,如何能闪烁出异于他人的思想火花?
渐近火焰山,山色更是变幻莫测,忽而灰白、忽而赤红,在烈日的照耀下,一团一团赤褐砂岩的闪光,犹如燃烧的烈焰一般刺目。这里的夏季气温听说要达到摄氏四十七八度,地表温度可达七八十度!如此炎热的区域,人的脑子里怎不产生幻象?巨形芭蕉扇、滔天龙王雨,也许只有这般的想象,经过此地的游人或过客才不至于被熊熊的火焰燃尽希望。戈壁黑焦、辽阔无垠,河道巨石丛生,绝无山洪暴发过的痕迹。满以为这里炽热的气流会蔓延,会殃及周遭数公里外的生灵,然而没走多远,我的视野里却出现了一片一片的绿洲!那些树木掩映的村庄、茂盛葱茏的葡萄园,竟像神笔马良画出的一般,忽然使我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我贪婪地望着这些神奇的植物,惊叹它们在炙烤过的土地上,居然生长得如此朴素和坦然。而且在藤蔓缠绕的绿色丛林里,我还发现了一些用土坯垒成的格子间。这些长方形的房子,高高低低的分布在葡萄园附近,俨然一个个迷宫,逗引我赶紧下车去探个究竟。
给车加油的间隙,我跑到最近的一处长方形房子跟前,问了问附近的村民。他们不以为然地说:“晾晒葡萄干的地方呀!”恍悟的同时,我将头从一个“格子间”伸进去,但见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密密匝匝地挂在里面,俨然万千珍珠被串在一起,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嗅着阵阵的葡萄香味、看着自然阴干的原色葡萄,我真的难以想象,它们如何避开了八十多度的火焰,进而在此变成了这般光景。
一半是珍珠,一半是火焰。大自然神奇的造化使我再一次对此地的风物产生了兴趣。由于优越的光热条件和干燥少雨的气候,这里才盛产了无数令人垂涎的特产美味:葡萄干、葡萄酒、木赛来斯、葡萄水……
望着那些成片成片的葡萄园,还有不远处燃烧的火焰山,我觉得我对下一处未知领域的探索欲望愈来愈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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