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背着手,昂着头在村子里走了三个来回,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就连儿时的好朋友老铁瞅见他,也是老远就绕开。
这些人,都是哪根筋犯了毛病?老耿闷闷不乐。
儿子当了县长,回来时乡长村长们都围着转,小车停了一溜子,那阵势,着实给老耿的老脸添了不少光。老耿漏了多年雨的房顶,不久就被乡上掏钱修葺一新。特别是老耿弯了几十年的腰,仿佛一夜间就挺了起来。
儿子刚调回县里那阵,村子里大人小孩都对老耿高看一眼,都想着法子跟老耿套近乎,就连平时在村子里趾高气扬的村长,见到老耿也是点头哈腰,笑脸相迎。老耿心里很滋润。可近来,不知是咋回事,村子里的天老是阴沉沉的,大人小孩的脸上总见不到阳光。
快过老年了,年的味道慢慢浓了起来。按村里的老习惯,谁家宰了猪,都会叫一家去一个代表吃猪肉。往年,老耿会吃了这家吃那家,可今年,没有一家叫他。入夜,鞭炮陆陆续续响成一片,啊,今天是腊月二十四了,大家都在过小年哩。老耿也吵了几个菜,倒了一杯酒,自饮了起来。刚喝了一口,手机响了,是儿子的电话,儿子问需要啥年货,说这几天乡政府要到家里慰问,一听说乡政府要来人,老耿立即打断儿子的话,说:你千万别让他们来,他们来了,只会给我添乱。还有,你过年回来,小车子别开到家门口,让司机停在村外,你走回来就行了。
啊?爸,你是咋啦?儿子焦急地问。
我担心村里人说你显摆,我的老脸搁不住。
显摆啥?儿子回来看老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私家车多的是,我坐的还是公车,有啥显摆的?你不要想得那么多。儿子劝道。
儿啊,你要是真孝顺,就听老子一句话,自己坐车回来。
行行,就听你的。儿子挂了电话。
大年初一,漫天飞雪罩着村子,新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村子的人开始相互串门拜年了。老耿把炭火烧得旺旺的,不时地朝大门口张望,他盼着儿子回来。
儿子在村口下车后,冒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刚走几步,就遇见老铁,老铁好奇地问:县长回来咋没坐车呀?
“老铁叔叔好!我下了……”
县长的车字还没说出口,老铁就接过话茬大笑着说:好,好,下来了好啊!
县长还没弄明白老铁的意思,正要询问老铁,老铁就转身吆喝道:乡亲们!大顺子回来啦,他下来了,不当县长啦!乡亲们快来迎接呀!
大顺子是县长的小名,老铁的几声吆喝,县长明白了老铁的意思。
村子里大人小孩纷纷跑了过来,前呼后拥地把“下来了”的县长迎进了家,老耿冷清了多日的老屋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老铁高声嚷嚷着要和老耿好好喝几杯,重温儿时的旧情。老耿说要做饭好好招待大家,大家一致反对,这个说到我家,那个说到他家,真把“下来了”的县长当成了稀客。
大家争来争去,难以统一意见,就连刚刑满释放的房二小子也不甘落后,他大声喊道:大顺子叔叔下来了,这是一件大好事,这下子我们可以坐在一条板凳上了,中午饭,在我家吃!
老铁一挥手说:这样吧,给大顺子吃派饭,一家一顿,先从我家开始,咋样?
好!大家齐声喊道。
老耿乐得不知说啥好,儿子问:爸,你是啥意见?
老耿吱唔着说:好啊好啊。哈喇子流了一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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