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望
孟凡号
初来新疆,是在16年前的那个冬天。那年,尽管我和新入伍的战友因意想不到的原因破天荒地坐上了卧铺,但终因车速太慢,我们还是在车上晃了70多个小时。“长途跋涉”不但使我们疲惫不堪,还让每个人都感到了沉闷的空气带来的巨大压抑。
火车走到吐鲁番车站时突然停了下来,而且一停就是一个多小时。就在大家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时,带队干部突然告诉我们,多穿衣服,带齐行李准备下车。
车厢内顿时沸腾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的战友们开始忙着收拾各自的行李,不管里面的东西吃完没吃完,就把桌上的袋子、盒子一股脑儿地全塞进了包里。就在大家收拾的时候,自幼就怕冷的我赶紧把部队发的棉衣棉裤全套在了身上。
人还没全部从车上下来,我们就听到了带队干部在大声地呼喊:“不要走动,在自己的背包上坐下……”在站台上依次坐好后,我们开始等候出发的命令。冬至前后的天气,在新疆已是相当的冷。不大一会儿,就有人承受不住,开始从包内往外拿衣服了。倒是因为在下车前把棉衣棉裤全套上的缘故,身上暖乎乎的我比起其他人舒服了许多。
那天,吐鲁番的天空昏沉沉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患病很久的耄耋老人,伴随着不时鸣响的汽笛,越发地让人感到不舒服。尽管如此,但对于在车厢内闷坐了几天的我来说,车站仍不失为是一片清新的场所。
因为实在太冷,在站台上坐了不大会儿,带队干部就开始组织大家唱在火车上刚刚学会的军歌了。就在大家酣畅淋漓地大吼了一阵后感到饥肠辘辘时,出发的命令下达了,各人带上自己的行李徒步前往吐鲁番转运站。不明就里的我们顿时又高兴了起来。殊不知,三公里路程的“急行军”,把肩扛背驮的我们热得大汗淋漓,尤其是像我这样把自己捂得非常严实的人。
到达转运站时,饭菜已经端上了桌。望着热腾腾的饭菜。顾不上注意自身形象,个个都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就餐问题后,我疾步走出了偌大的餐厅,开始仔细打量起新疆的院落来。
几处破旧的房子与不远处绵延起伏的天山山脉相比,越发显得矮小与猥琐,就像是街头墙角正在晒太阳的老汉,一个个无精打采不说,还呈现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院子里几棵早已掉光了叶子的树,随着寒风的肆虐,狂舞着单薄的身躯,发出嘶哑的吼声,向我们炫耀着风的强劲与威力。枝头缠绕着的几缕白色垃圾,却似乎在暗暗哭泣,感叹着命运的多舛与自己的不幸。脚下,承天接地的砂石呈现出黑白两种不同的颜色,静静地潜伏在苍茫的大地上,仿佛成千上万行走在朝圣路上的信徒:沉默,虔诚,无悲无喜,五体投地,坚持不懈地匍匐着,从脚下一直排向远处,一眼望不到边际……
在吐鲁番车站,因为有火车的遮挡,夹在站台中间的我当时没有看到任何建筑物。现在,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第一次零距离接触新疆的民房,竟是如此凄凉!我惊呆了,难道这就是歌曲中唱的“我们新疆好地方”中的那个新疆吗?
我颇为诧异。
未入伍前,在像我这样生活在平原地带的内地人眼里,一提到新疆,很多人首先会想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些诗句,进而从很多来过新疆的人的口中感受新疆的荒凉与孤寂。记得当兵之初,跑运输的姐姐就多次埋怨父母狠心把我送到新疆当兵,还不止一次对父母说,古人都说那是春风都吹不到的地方,满眼尽是不知冷热的戈壁沙砾。
在新疆生活了十多年后,我早已认定自己就是新疆人了。在我的眼里,如今的新疆不但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孤寂和荒凉,呈现在眼前的反而是如诗如画的美景。一边唱着“葡萄瓜果甜又甜,煤铁金银遍地藏”,一边从电视画面中感受着新疆今天的魅力,我时常在想,倘若1300年前的王之涣老先生生活在今天的新疆,目睹到天山南北的美景,品尝到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是不是就要改写他的千古名句,或者另作一篇脍炙人口的佳作了。
今天的新疆,虽然每年的春天依旧要比内地来得晚些,但到了这个季节,和煦的春风还是会如期翻越巍峨纵横的天山、昆仑山和祁连山,轻轻抚摸着准噶尔盆地与塔里木盆地,使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在一夜之间就变得生机盎然起来,而且那细得像丝、柔得像棉的风,也在瞬间就让春在新疆这块古老的土地上展现出无尽的羞涩与妩媚。于是,一时间桃李芬芳,百花绽放。就连枯黄了一冬的遍地骆驼刺,也开始摇晃着瘦弱的身躯,用袅袅婷婷的舞姿向过往的行人轻轻打招呼了。
2008年夏天,探亲归队的我曾携妻到北疆的喀纳斯小游。湛蓝湛蓝的天空中,缕缕白云飘来飘去,不但随心所欲地在翩翩起舞,还一刻也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图案。一会儿画出大朵大朵的白牡丹,一会儿又组成大片大片的白莲花,映显在脚下的喀纳斯湖里,不但让人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还越发地让人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在四天的旅游中,我听到游客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新疆真美,喀纳斯真美”。
部队距离库尔勒不算太远。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营区内栽满了大片大片的香梨树。每年花开的季节,到处都是一味素白、一味清纯、一味静美的梨花,一股淡淡的花香也总是远远地袭来,沁人心脾,荡气回肠。到了天高气爽的秋天,甘甜清香的香梨又让人馋得口水直流,恨不得躺在树下大吃一通后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很多次读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个典故,也多次揣摩它的涵义,可每次给我更多的只是想象;如今,它所表达的场景却一次又一次地呈现在我眼前,让我有着如此贴切的感受。望着梨树下踩出的小路,我多次和朋友开玩笑说:“这些,都是名扬天下的库尔勒香梨惹的祸。”
当然,放眼望去,新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让人回味无穷的地方远远不止这些。
今天的天山南北,在各民族人民的辛勤努力下,已经建设成为一个让人心驰神往的地方。浩瀚空旷的沙漠、雄壮豪迈的戈壁、洁白壮美的雪山、风光秀丽的草原、如梦如幻的湖泊、绵延起伏的山脉、坚韧顽强的胡杨林、神奇恢弘的雅丹地貌……尽管其自身的色调、吟唱的乐声、成就的轮廓不尽相同,但她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征,无论热闹也好,冷清也罢,都用绚丽和魅力把新疆打扮得五彩缤纷,用质朴和单纯见证了新疆的繁荣和发展。
在一望无垠的戈壁大漠,虽然时常有风刮起,但我知道,那是神秘而浪漫的新疆的万物生灵正张开双臂欢迎八方宾朋的到来,正用他们粗犷的歌喉唱着同一首歌儿: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戈壁沙滩变良田/积雪融化灌农庄/戈壁沙滩变良田/积雪融化灌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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