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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我的第二故乡

时间:2023/11/9 作者: 吐鲁番 热度: 14073
陆仁骝
  新疆,我的第二故乡
  陆仁骝
  上世纪五十年代,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成立。当时中央研究决定,从全国几个人口大省调集青壮年劳动力支援,江苏省便是其中之一。“响应国家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在那时很多人眼里,这是件无比光荣的事情,无数青年满怀激情,奔向祖国边陲。
  那一年,县里预备给常熟市虞山镇100个名额,可自发报名的就有1400多人。每个人都是一腔热血,强烈要求组织批准。你能想象竞争有多激烈吗?比入伍参军还要难!我那时21岁,是太仓师范的一名学生,在报名者当中算年龄大的,最后出发时,我们那一队人里,年纪最小的只有17岁。
  最终,有134个人通过审核获得支边批准,其中又以女生居多,有93人,男生为40人。我幸运地成为了这支光荣队伍的一员。然而听说儿子竟然要放弃学业、放弃当一名教师的未来,要去新疆这种苦地方生活,我的父母每天晚上愁得睡不着觉,我妈骂我拎不清,认为我是脑筋糊涂一时冲昏头,才有这种荒唐念头的,坚决不同意。父母的反对终究抵不过我的坚持,我还是和其他被录取青年一起,踏上了援疆之路。
  离开之前,镇里专门为我们举行了一次欢送会,就在虞山脚下,场面非常隆重,不仅众多父老乡亲欢送,当时虞山镇的主要领导也都前来送行。
  1959年8月24日,我们先坐轮船到苏州,换乘火车经兰新铁路驶往新疆。整整10日10夜的火车之后,再倒3天汽车,才抵达目的地乌鲁木齐。路上花掉这么长时间,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这过程有多累,多苦,多闷。
  在动员广大青年响应国家支边号召时,人们把新疆描绘得十分美好:辽阔草原、浩瀚沙漠、蓝天碧水……俨然童话世界。当时我们很多人是学生,哪里知道新疆是什么样子,只能从别人给我们看的歌舞、诗词里边感受、想象,觉得那是一个漂亮得就像外国一样的地方,几乎所有青年都是怀着梦想奔赴新疆的,大家也是以这种“梦想”聊以慰藉路途的艰辛。
  现实不是幻想。火车越往西部行驶,我们越开始感觉不对头。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荒凉,建筑物越来越少,人烟越来越稀,车厢里的情绪也随之变得低落、不安乃至慌乱。尤其当我们在兰新线终点站下车,漫天黄沙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无际的戈壁滩上,只有寥寥几顶帐篷却没有房子的时候,队伍里的姑娘们立时就哭了,号啕大哭,甚至有人开始闹着要掉头回家。
  我作为援疆队伍的临时队长,也为眼前巨大的反差感到震惊,可我毕竟是男的,心理承受能力好些。而且我是领队,不能表现得过分。于是生性乐观的我掩饰住内心失落,振作精神,不断给队友打气鼓劲,把每个人都劝上开往乌鲁木齐的汽车,我告诉他们,“既来之,则安之,一定要坚持下去,会好的。”
  在乌鲁木齐安顿下来后,我被分配到自治区农业厅,接受为期两年的农业植保培训。然后就是面临下基层。新疆大概有10个江苏省那么大,当时也就600万人口,我们这些人分下去差不多是散了,再要联系就难了。不过当时组织的命令就是一切,必须服从。
  1963年,我被分配到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当时建设兵团的领导考虑到语言问题,又给我做工作,希望能再下一级,到焉耆县去。那是个回族自治县,回民说汉语,开展工作交流上不会有障碍,我就接受了。
  发展农业的角度来看,新疆的自然条件十分有利于小麦、玉米、水稻、高粱种植,以及各类水果、蔬菜等作物生长。这里的土地太肥沃了,光照又好,还有常年的雪山融水,不必担心灌溉。因此虽是一年一熟,但一年到头农民几乎不为庄稼操心。每年3月种小麦时,新疆的农户们就用一个大筐装上种子,驼在马背上,在广袤的田野里“呼啦啦”跑上一圈,就算播种了,种子洒下去,几乎是见风长,用不着农户特别看管照顾。
  这么好的生长条件,那时新疆的农作物产量还是不高。我过去以后发现,是因为那里的农民没有“良种”概念,他们会种,但不知道用好的种子。于是他开始手把手地教当地老乡选良种,我在种子里取样,做胚胎试验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要用发芽率高的好种子。我还教他们学会了治小麦纹枯病,解决掉病虫害问题。
  焉耆县当年的小麦收成就实现了大幅度提高,前后两年对比,效果很明显的。回民们特别高兴,看到我都要热情地过来打招呼说“谢谢”。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城镇的人,对农业几乎一窍不通,培训只是打了个基础,其他全靠自学和摸索,能被当地农户赞扬,对他是种非常难得的肯定和鼓舞。
  自此,我就在焉耆回族自治县扎下了根。从最初一名16级的农业技术员做起,到农业部门骨干,再后来又去县里分管经济协作,负责引进项目、发展工业,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岁月,全奉献给了新疆。
  我是在焉耆成的家,可以说新疆是我的第二故乡。几十年边疆生活是辛苦,但快乐的事情也不少。新疆幅员辽阔而交通不便,在我当农技指导员时,走村入户能用的交通工具只有马匹。当地老乡知道外来青年不会骑马,特地挑温顺、老实的马驹给我。即使如此,我也摔了不知道多少跤,才学会坐稳。本来以为骑马很神气,但是全县36个村,最多时一天要走12个,村和村又远,人在马背上颠一天,骨头像要散掉,臀部被磨出好几个水泡,那可就潇洒不起来喽。
  下乡工作,天晚了就住在当地人家里。新疆人好客。随便什么人到家来,就算不认识也会热情招待。家里有肉就给客人吃肉,种了水果也大把地摘了送给客人。记得好几次留宿在一户人家,老夫妻俩特别客气,一定让我睡在靠近炉灶口的炕上,新疆晚上气温低,老人家怕我冻着。虽然作为南方人,吃不消炕头的热度,晚上热醒好几趟,但当地人淳朴、善良的心地,给予了漂泊在外的我许多温暖。
  时间长了,援建边疆的汉族青年逐渐适应新疆生活,和当地百姓也混熟了。在焉耆,回族人都把汉族人看成自家人,每逢节假日、有庆典的时候,回、汉两族都在一起,杀羊吃肉,载歌载舞。回族同胞家里结婚了,有喜事,我们这些汉族人不请自到,呼啦一下哄过去许多人,回族朋友没有不欢迎的,这是件有面子的事情呢。
  如今我已年过古稀,在几年前落叶归根回到故里。三个孩子中,只有女儿跟着我们回了常熟,两个儿子仍留在新疆,延续着父辈建设边疆的精神。现在只要健康允许,每隔一两年我都会重返新疆,看看天山,看看草原,看看住过的老房子,看看几十年相处的少数民族老朋友。在支援边疆建设的人里有一句话,叫“献了青春献子孙”,我们这一辈和我们的小辈,注定要和新疆结下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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