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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遇故知

时间:2023/11/9 作者: 吐鲁番 热度: 12622
侯斗林
  那是2009 年年末的一天早上,我有幸参加吐鲁番地区文联举办的迎新春古诗词茶话会。几十位诗人和诗词爱好者以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热爱人民,热爱幸福生活的饱满激情,朗诵着自己的新作,迎接新年的到来。最后登台的是位老者,个头不很高,已见苍老的脸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很显精神,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武之气。他即席朗诵的《满江红·祖国颂》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他那满口的川北乡音,一听就知道和我是近老乡。一打听果不出我所料。由于当时那特殊场合颇有点庄重严肃,得尊重会议,哪能随便私下“开小会”,多说话。但我还是记下了他的手机号。
  晚上回到家,不知是什么原因,使我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对方的号码。“喂!你好!我是今天在茶话会上和你相识的那个和你隔了一个座位的‘老乡’。听说你是红光乡人,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
  “张德辉。”
  “张德辉?我就是。”
  “什么?你就是张德辉?不会吧?”我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说的那个张德辉是位老师,曾经在红岩中学高中部担任语文老师。他一米七五的个头,体魄健壮,身材魁梧,可您——”
  “三十多年前,我曾经在红岩中学教过书。请问你是?”
  “我是您的学生,我叫侯斗林呀!老师,您还记得我吗?哎呀!太巧了,真是!”我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这地球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没想到时隔三十多年后,会在这几千公里之外的吐鲁番在这样的场合见到我经常感念的您啊?”
  “哦——你瞧我这记性,真是!人老了记忆力也就差了。真不好意思!”接着长时间的沉默。估摸着他是在极力回忆思索,把我们带入昔日的记忆长河。
  小时候就听大人们讲:一个想有所作为的人,少年时要加入少年先锋队,青年时要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成人后要加入中国共产党。于是,我羡慕大哥哥、大姐姐们,胸前飘动着鲜艳的红领巾,好神气,好光荣。上二年级时就开始写“入队申请书”,可一连写了四次,终因父亲在国民党时当过伪保长而未能如愿。后来上了中学,心想一定要“入团”。于是勤奋学习,处处严格要求自己,怎奈前后写了五次“入团申请书”,终因“只专”“不红”而被“继续考验”。高一时,教我们语文课的张老师当上了学校的团委书记。有一天,我趁着给老师送作业本的机会,把我“入队”“入团”的经历讲了一遍。张老师听后非常气愤,拍了拍我的肩头,“我做你的入团介绍人。我不相信一个青年要求进步有什么错?我支持你,不要灰心,要继续努力,争取上进。周总理还说过‘出身不由己,道路可以选择嘛’。”在张老师的亲自过问下,我很快成为一名共青团员。只是我所在的团支部在我的“入团志愿申请书”上的批语是:“同意该同志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在组织内教育成长”。至今那“教育”二字仍使我茫然。
  那个时代,虽然也提“红透专深”,可实际上却是“知识越多越反动”。出了个大英雄张铁生交白卷上了名牌大学。于是乎,不少青年学子倍觉彷徨。学生作文一般都是摘抄几段“最高指示”“最新指示”毛主席语录,就是一篇作文。当时是“政治挂帅”“路线斗争”,个人崇拜,有哪个老师敢说摘抄毛主席的话有毛病?弄得老师们哭笑不得。
  我从小喜欢读书,课堂上的知识满足不了我的求知欲望,回到家就把父亲的藏书找出来偷偷地读,反复的看,越看越新鲜。像《林海雪原》、《红岩》、《东周列国志》、《三国演义》、《隋唐演义》等书的不少精彩片段都能背诵。我最喜欢作文课,一到作文,别的学生总说找不上话说,而我却是一写就长。但每次作文都遭到老师的严厉训斥。说我的作文尽是写“封资修”那一套,什么花呀,鸟呀的,没有阶级性。一句话:没有突出政治。
  自从张老师教我们语文课起,我发现他与以前的老师不一样。记得有一次作文课,张老师让我们写一篇题为《红岩精神代代传》的文章,要求是要写自己的心里话,真实感受,并不少于五百字。
  同学们陆陆续续把作文本交到前面讲桌上,老师当堂批阅。当他翻到有篇作为只有五个字外加叹号“毛主席万岁!”时,气得手发抖,当堂撕毁了那个作文本子,还激动地拍了桌子。那时候张老师刚三十左右,站在讲台上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不失凛凛正气。敢于抵制那些只喊空头口号、标语式的作文,如果没有教书育人的责任心,没有那种敢于和邪恶势力作斗争的勇气,绝不可能在那特殊年代、特殊场合做出这样的义愤之举。
  当他翻阅到我的那篇作文时,脸上的怒气慢慢消失了,变得兴奋起来,忽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了。“同学们,这里给大家介绍一篇好作文!都给我仔细听好了。”随即声情并茂地读着,全班六十一名学生都用惊异的目光盯着张老师,静静地听着。他从文章的段落结构、修辞手法的运用到遣词造句,仔细地向同学们分析讲评。完了要求全班同学工整地抄写在笔记本上,读会背会。在老师的鼓励下,我更加刻苦,更加努力,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自高中毕业分别后,张老师被调到一所农村中学任教。那所学校是新房岭何氏家族的老祠堂,有十多间房屋,全是木质结构。
  一个骄阳似火的夏天,晴空万里,学校正在上课,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着火啦!着火啦!”
  原来,学校后面是一块石板镶铺而成的大坝子。平时被农民用来堆放柴火、麦秸秆,正值麦收,场上堆放得如小山似的。不知什么原因竟一下子着起了火。一阵大风吹来,火趁风势,风助火威。顷刻间浓烟滚滚,火势乱窜,整个学校成了一片火的海洋。张老师一方面急忙组织全体师生疏散,一方面组织抢救教学仪器。当得知还有两名学生被大火包围出不来时,便不顾一切毅然冲进火海,两只手一边抱着一个被吓懵了的学生,可就要冲出大门时,恰巧被厢房顶上呼喇喇掉下来的大檩棒砸中了头部。两名学生安然无恙获救了,张老师却处在昏迷之中,送往医院抢救,性命总算保住了,却落下了脑震荡后遗症。
  “哎呀!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张老师那激动话语从电话那头传来,把我从三十多年前的追忆中惊醒。“早就听说你在新疆当了老师,我也一直在打听你,真没想到!”
  几天后,我带了些新疆土产前去看望他,师生二人几乎通宵长谈。正如俗话所说的那样: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原来,张老师的一双儿女都考上了新疆的学校。儿子毕业后留在了乌鲁木齐,女儿也在吐鲁番找上了工作,买了房子,成了家。张老师退休后也随儿女来疆。爱上了这里独特的自然风光,喜欢上了这里古朴醇厚的民风,夫妻俩也定居吐鲁番,和儿女们一起生活。一家和顺,天伦之乐,其乐融融。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张老师人老心不老,参加了地区老年大学,继续学习书法,学习古诗词。并参加地区古诗词协会,积极参加地区文联组织的各种社会活动。
  愿张老师青春永驻,好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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