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初晓,微露柔光,当第一缕阳光洒向雪山之巅时,也照亮了牧人一天的生活。轻轻的马蹄踏着亮晶晶的晨露,微风吹拂草原的褶皱,原野尽显无边无际的辽阔,一首悠扬的民歌飞入彩云间。夜幕降临,袅袅炊烟从帐篷天窗中缓缓升起,以娇柔的姿态,去触摸心爱的晴空。念“玛尼”的老阿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喃喃的诵经声缠绕着炊烟冲散了白天的忧愁。拉下帐篷前的门帘,灶台里牛粪燃烧的火焰舔食着锅底,仿佛夜幕送来的一幅油画。
一顶帐篷,默默无语,它是游牧民生存发展的历史见证。取牦牛身上之毛,精心编制而成,是牧民家庭生息繁衍的堡垒,血脉延续的殿堂。不仅是牧人栖身于帐篷躲雨避雪的安全岛,也是安身立命的温暖家园,更是照看、保护牛羊的前哨阵地。牛羊在反复的咀嚼声中酣然入睡,整个草原在夜色中苍茫无际。
千百年来,随着四季更替,逐水草而居的牧人,将帐篷驮在牛背上,如一道游动的风景,在广袤的草原漂泊迁徙。帐篷是牧人住宿文化的浓缩,也是牧民历史传统与战天斗地精神的彰显。
岁月更替,四季轮回,又是一年草原繁华之际,伴随着和煦春光,游牧定居项目如期而至,不分穷富贵贱,不分厚此薄彼,全村的牧户都在筹划修建一座独特石木结构的藏式红顶房,让牧人告别黑帐篷入住石木房。黑帐篷曾是牧人主要居住形式,曾在风霜雨雪的岁月里,为牧人遮挡风寒,是他们温暖的家。他们的人生命运,幸福苦难,欢乐忧伤,都与这座帐篷难以割舍。游牧生活方式逐步被现代文明所代替的说辞让牧人有些难以接受,笃守古学古道的他们,在从四处闻讯赶来,老人们内一圈外一圈密密麻麻聚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排斥着红顶房,其实在内心深处已不得不接受时代发展带来的变化,真正令他们难以割舍的是取牦牛之毛亲手精心编织的黑帐篷。
然而,众人并非众口一词,异口同声,个别家境较为贫寒的牧户就是怀着试一下红顶房的想法,阿克阿贝家选用圈窝子,不切草根,不大兴土木,石料与石料相砌,木料与木料榫孔相嵌,散发着新鲜的气味。柴炉燃起熊熊火焰,暖气融融,望着窗外飘摇的雪花,渐渐静穆下来。
益民之事总会到来,虽晚,也不失为一种惊喜。牧人逐渐拨云见日,心慕手追纷纷在圈窝开发人间新乐园。站在山巅,看草原朝晖夕阴,云来雾往,鸟鸣虫唧,还有牧人期待的神情。看绿浪翻滚的草原上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红顶房映衬着蓝天,生机荡漾,像天上撒落的红玛瑙,晶莹璀璨。
阳光晴好,洁净如洗的天空瓦蓝碧亮,九曲萦绕的河溪似缎带飘逸,诗人眼中的“雪牡丹”悄然盛开,原野上燃烧的火焰,生命萌动的暖。羊群和牦牛悠然吃草,一双犄角拱起一轮草原的红日,牧民的日子从此红红火火。
甘冽的山泉水再无需借用“雪舟”坚韧的脊梁和背水姑娘那艰难步履,而顺着管壁溢满心窝,转经路上的鹅卵石驱散了昔日飞扬的尘埃。昔日的夜幕下,没有光的安慰,只有一闪一闪的手电筒是草原唯一的眼睛,内心深感悲伤,而今,月亮害怕路旁那一盏盏路灯灼伤眼睛而蒙上一脸轻纱。
牧场承包到户,家家户户用铺天盖地的铁丝网将牧场织成了天罗地网,野生动物难逃厄运,连看家的狗都自投罗网,幸免的几只狗自然成为濒危动物。
“丹怀”(藏语“谚语”)在大脑心田中已成了悠久的回忆,被淹没在历史大潮中,生命在岁月的风沙中飘散了,但那一份美好的情结永远活着。
有些人才从母体中探出生命的头,一些人已登仙而去。哭声与笑声有新有旧,总有人跟着羊群上山下坡,如赶集的商户,赶往天葬台;总有人裹着皮袄依偎在锅台旁,借苍茫岁月的暖,扶住日渐陡峭的年纪,打个盹从梦里置换出真身。
羊群是村庄的一部分,狗是夜晚的一部分,“丹怀”与帐篷是我寂寞的一部分。风在经幡上咏诵,在草尖上弹奏,让灵魂回到草原的怀抱,站得比太阳还高,比月光还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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