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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离草木心

时间:2023/11/9 作者: 青海湖 热度: 14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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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位前面的马路两旁,松树已经两三层楼高了,树干大都也有脸盆那么粗,自从栽上以后,枝桠就没有修剪过,像一道棚盖,盖在人行道的上空。人们从树下走过,树枝都快触碰到头顶了,高个子的还得弯一下腰。冬天的时候,枝头顶着一层棉絮一样的白雪,在人们头上晃晃悠悠,也没有人担心会落下来。长一些的树枝,窜到人行道另一旁的花树带上空,对人行道完成合围。草木萌动,天地和同,草木包围着道路、楼房,草木是城市里看得见的地气,草木的味道是我最迷恋的气息。

  有年春节放假,人们都急匆匆地赶往家里,众生归家,是中国春节所赋予的仪式感吧?太阳照在树杈薄薄的积雪上面,有一些冬春交替的慵懒,独自在松树下木然地走着,抬手随意折了两根枯干的松树枝,扳下来一声脆响的那种。回到办公室,把松树枝折成一小截一小截后,小心翼翼地装进平时装书的手提纸袋里,收拾完办公室后悄悄提回家,但提回家后又不知道要干什么!是为了闻到那久违的松枝的香味吗?突然想起单位一个完全没有文学情结的小男生说的话,他说他的家乡民勤是满满的沙枣花甜甜的味道。却原来,最好的情绪,是只有文学语言才表达得出来的。却原来,一到年关,我是在以这种方式在塞北高原,寻找遥远的家乡味道。这时节,家乡的年味已经浓得化不开了吧?向阳的山坡上,草棵的根部已露出了小小的幼芽,满山飘浮着草木的清香。母亲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家乡,但母亲那小小的身影还总在眼前晃动,从没感觉到她已离开很久了,以至于写不出一篇关于母亲的文字来。

  家乡的山上,满山满冈都长满了松树,树干是做家具的木材,一般人家都舍不得用它来做柴烧,大大小小的松枝和满地的松针,才是最好的柴火。过年的时候,火塘里总要烧着母亲老早就留好的大松树兜,从年三十开始烧起,要烧好几天,烧得时间越久越好,预示着来年诸事旺遂。所以,松树的清香,是跟年连在一起的,也是从小渗进骨子里的味道。想着这些心事,嗅着松枝的味道,眼泪竟不知什么时候流了出来。我以为离家很久了啊,家乡已经远得看不见了,但关键时刻,家乡的味道还是千里万里地蹦了出来。

  此后的年关,每到放假归家的时候,就干脆折上几枝松枝,高高地举在手里,不在意路人频频回首打探的目光,明目张胆地拿进家门,折成小截小截的,放到一个废旧的脸盆里,等到大年三十的夜晚,在阳台上像家乡的人们那样烧起来,蹲在旺旺的火盆边,看着松树枝噼噼啪啪地燃烧,年也就过得踏实了。

  此后经年,我家里都会有旺旺的炉火,松枝的清香会融进一年又一年的生活里。

  突然就明白,我们不过是父母的轮回,一代一代的,人生的路上,走到最后,是想活回小时候的样子,活回父母生活的样子啊。

  这些草木,成了连接的载体和纽带。

  2

  办公桌的周围,围了一圈的花草,確切地说,应该是围了一圈的草木,因为基本上都是观音竹、发财树、三角梅、各种品种的绿萝之类的,很少有开花的品种。这些植物,大多都是从街头买回来的小苗苗养大的。夏天的时候,路过街头,总有一些卖花的老人坐在太阳底下,眼巴巴地瞅着过路的行人,买那些分植出来的小花苗,也不叫卖,每次碰到就心有不忍地买上两盆,日积月累下来,办公室就多了一些花花草草。有些还是同事遗弃在水房里我捡回来的,但凡还有一点点绿意,就不忍心丢弃。

  我养花,基本上就是浇水与不浇水的区别。发财树很少需要浇水,不同品种的绿萝直接泡到水里。最大的一棵鹅掌木,还是朋友送不出去的,收留到我办公室里,倒是长得很旺盛。三角梅已经长成一棵小树的形状了,本来是很爱开花的那种,但被我养成了绿叶植物,基本没见开花过。

  家里的花,就算只剩一片绿叶,我都坚持给它浇水,从没有扔弃过,除非它自己枯萎。人们常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事实上,人有时很不了解草木,草木不仅有情,还有气息、有感知。植物学家也说,每一种植物,都是有感应的,它能感知人类的情绪。

  2020年的十一假期,出去了十几天,一路上一直担心放在窗台外沿的三角梅会被晒死,回来后直奔单位去给它浇水,没承想,它不仅没被晒死,叶片还长得肥厚了许多,在风中使劲地摇动,像是在显摆似的,让人心生感动。春节后上班,推开办公室的门,每一棵花草也是旺旺,扬着一张张灿烂的笑脸,眨巴眨巴的。所有我养的每一株花草,都会好好地活,像是懂得我对它们的爱。

  曾经有个老总编说,他一直很注意观察草木的生长,发现每一株草木都像有使命似的,都会按自己的季节生长,就像古诗“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说的一样,它们一定要长出属于自己的高度、开出属于自己的美丽,才肯无牵无挂地凋零着谢幕,完成一季的生命轮回。

  有时候我想,盛开和凋零,是同一种高度。

  比如那些汉长城里的草木,像刀削的竹片,刺刺地割手。多少年过去了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那些风,也害怕它们,两千多年的时光,都会把风割疼。还有新疆吐鲁番出土的两千多年前的小麦,新鲜如才被碾压过,麦秆上完整的麦穗还呈现金黄色。

  人的心理空间,其实是个投影,能装下整个的世界,装进更多的草木,会让你心里涌动着木质的纹理和草木的繁华。

  3

  在朋友圈里,青海辛茜老师的草木,四季旺盛。有次她发了好几组花的颜色、草的形状的图片,我不知道它到底是花还是草,但那与天空很近的紫色花朵,让我想到天堂的模样。那些高原上的花朵,是因为披散着草叶样的羽翼,更加抗寒耐热吧?虽然与辛茜老师少有交流,但直觉告诉我,她总在想办法亲近高原上的一草一木,沉浸在那方山水中,让她的文字除了融进雪山的透亮,还透进了草木的清香。

  在青海,还有个我“认识”的“原上草”老师,他是朋友的朋友,是朋友很认可的作家。十年前我要出一本书,那时初出茅庐的我想请个知名作家给我写个序,朋友介绍我与他联系,简短的联系后,得知他因病正在住院,后面还要做手术,就想这个序可能写不了了,也不抱什么希望。但让我意外的是,没过多久,他写的序却如期而至,而且一下子就抓住了稿件里的亮点。想象着他可能是躺在病床上看我那本稚嫩文稿的情景,心中就有莫名的感动。有了微信以后,我们就成了微信里的“熟人”,但至今未曾谋面,我叫他“草”老师,他好像也很喜欢这个称呼,逢年过节发个祝福微信,更多的是喜欢看他发到朋友圈里的青海风景。他在高原上养出的桂花开出枣红色的花朵、腊梅花鲜艳似火,

  让我对那一片山水也熟悉起来。

  “人有草木心,万物皆温润。”辛茜老师的名字里有草,原上草老师的名字里也有草,他们是沉进青海山水里的作家,就像高原上随意生长的草木、风雨里生出的花儿,朴质纯净,少有浮躁,每一片叶茎里都落满了风雨的沧桑,带着大自然的烙印。时间久了,他们都把自己长成了高原上的草木,天地之气就融进了他们灵性的文字里。诗人古马在《青海的草》中写道:

  三月的风也学会沉默

  而四月的马背上

  一朵爱唱歌的云散开青草的发辫

  青青的阳光漂洗着灵魂的旧衣裳

  蝴蝶干净又新鲜

  蝴蝶蝴蝶

  青海柔嫩的草尖上晾着地狱

  晒着天堂……

  那些生长在青海湖畔的高原草,是我今生必定要走近的向往,那是天空上都能长出草木的地方吧,灵动自然,立体清新……

   胡美英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中青年“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嘉峪关市作家协会主席,主任编辑。散文、小说、报告文学、诗歌等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作家》《青年文学》《黄河文学》《散文》《散文百家》《飞天》《绿风》等50余家报刊。散文获得甘肃省第四、第五届黄河文学奖及国内多种文学征文奖,散文入选2018、2019《人民日报·年度散文精选》《华夏散文精选》《当代散文佳作选》等30余种选本,著有散文集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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