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拷问中年人的答卷

时间:2023/11/9 作者: 青海湖 热度: 16793
王新卫

  在全民抗疫居家隔离的日子,拜读了西藏作家敖超?的新作中篇小说《那么多的瓶瓶盖盖》。小说讲的是从?小生活并工作在拉萨的李书林和几个发小,见到了离开?三十多年,突然从东北返回拉萨“还愿”的初中女同学?的故事。五位初中同学,五个原生家庭,跨越西藏、东?北、重庆等地,长达三十多年的命运坎坷,立体展现在?我们面前。在物质文化生活日益丰硕的今天,我们负重?蜗行的心灵何处突围?这篇令人感慨唏嘘的小说,透过?70?后“藏二代”的点滴故事,凿来一束光,试图谨慎地 告诉我们。

  开枝散叶般再现叙事

  这篇小说以李书林和几个初中同学见到女同学王春花为明线,以他们初中时代的故事为?暗线顺序展开,并逐渐穿插铺陈了“豆?芽”李书林、“敌敌畏”叶建伟、“小龚?雪”王春花、秋波、洛桑及其背后家庭?的五条支线故事。无论是主线或者支线,?作者都花费了大量篇幅和文字不厌其烦 地描绘,意图每个场景故事都多彩丰满。?小说的叙事方式,像一棵茁壮成长的树,?长出主干,发出枝杈,挂满茂叶,一个?故事套着一个故事,一个环节扣着一个?环节,层层叠叠,形成了复合式的叙事?结构,实现了对社会存在“真实故事”?的准确复制、粘贴、再现,给我们带来?了阅读体验的多变美感。

  小说采用第三人称叙事视角,李书?林是文中的主镜头,我们通过他的眼睛、?心理活动去观看或代入整个故事的始末。?金圣叹在点评《水浒传》有关章回叙事?视角转换时曾称赞,“写得狐疑之极,妙?妙”。这篇小说叙事视角发生过转换,王?春花与秋波在一家藏式甜茶馆单独见面 时,叙事焦点转移到了王春花身上,在?聊天中了解到初中同学李晨伟到拉萨住 在秋波宿舍天天醉生梦死般的生活片段,?增加了视角的灵活性。小说的主线时间?发生在本世纪 10?年代拉萨的两周内,涵盖的支线时间跨越长达 30 年?;故事发生?的地点以拉萨为主,穿插的故事转场东北、重庆等地,较大的时间和空间跨度,?在一篇三万多字的中篇小说中娴熟摆布,?时间、场地转换自然、顺畅,没有丝毫?的生涩感。

  小说的语言朴素、细腻,干净利落、?毫不拖沓,尤其对人物的描绘惟妙惟肖,?在开枝散叶般叙事中逐步饱满。初中时?代的“小龚雪”王春花,“脸白得就像高?山上的雪莲,头发黑得就像太阳下的影?子”,秋波“眼睛里会泛起水光一波又一?波”,“敌敌畏”“一脸亢奋的青春痘,状?如癞蛤蟆”,洛桑“调皮是本能的活跃,?是胆子大,是没有坏心眼的那种调皮”。?现在的李书林,“像棵豆芽一样密闭在一?个罐子里,面黄肌瘦地独自存活”,“敌?敌畏”“黝黑的脸上,凸起的青春痘早已?替换成了凹陷的痘坑”,王春花“发福了,?脸上有明显的褶子了,身上岁月留下的?故事感有一种浓烈的味道,诱人品尝”,?春花的表妹春燕“齿如编贝,目若朗星,?无意间眼眸往上一扫,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幼鹿被打扰到似的惊讶”。这些语?言,既有水墨画般的泼洒,也有简单朴?实的白描。在“敌敌畏”语气意味深长?开玩笑说王春燕来拉萨是为了找男友时,?春燕“脸一下就红了,也不理人了”,一?位单身姑娘娇嗔羞赧的形象跃然眼前。?大家记住一部优秀的小说,往往从如数家珍其中的人物开始,就如说起《红楼梦》?就会想起贾宝玉、林黛玉一样。这篇小?说的人物形象鲜明、生动、独特,呼之?欲出,李书林敏感闷骚,“敌敌畏”热情?大咧,秋波冷静内敛,王春花外恬里辣,?洛桑胆大调皮。即使作为配角的王春燕、?李晨伟、仁青及几位同学的父母,也都?十分鲜活。

  两个时代的命运雕塑

  鲁迅说过,“我总以为倘若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且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这篇现实主义小说,以上世纪 80?年代初和本世纪 10 年代为社會背景,再现了工?作生活在西藏拉萨的“藏二代”的生活?情境。“藏二代”是指为和平解放西藏、?建设西藏进藏工作的各族干部职工的后?代。小说中的李书林及其同学们,是典?型的“藏二代”,有别于和平解放西藏的?十八军后代,他们的父母是六七十年代?响应祖国号召到西藏工作的特殊群体。

  相对于李书林们来说,他们的父母?就是“藏一代”。李书林的父亲从偏远农?村当兵出来,留在西藏参加工作,是厂?里的工人,后来提干当了厂工会干事,?李书林母亲是他父亲从四川农村老家领来的。洛桑的父亲是李书林父亲单位的?领导,后来洛桑摔到了头,洛桑的哥哥?仁青又被判了刑,洛桑的父亲一夜间苍?老了,一家子默默搬出了院子,再没消?息了。秋波的父亲是一个单位的采购员,?经常到内地出差,可以带回杂志、电子?表等很多时尚的东西。王春花的父亲是?拉萨北郊汽车修理厂的客车司机,南方?人,她母亲是东北人。“敌敌畏”的父亲?是货车司机,那时在西藏当货车司机是?个很吃香的职业,游历多,见识广,还?可以从内地捎带东西回来,他 10?岁的时 候,父亲去四川出差被泥石流冲走了,?在拉萨葬了个衣冠冢。那个年代的西藏?工作生活条件十分艰苦,物资奇缺。李?书林和他同学的父辈们,都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工作,人生轨迹随着时代起伏,?与当地的干部群众一起,撑起了当时西?藏发展的天空。

  秋波回忆说,“80?年代的拉萨,政策?也是突然来的,进藏的内地人,突然就?有了回去的机会。为了建设西藏,中央?下决心对西藏实行特殊灵活的政策,休?养生息,发展经济。”小说又在叙述中介?绍,“那一两年间,大约八万内地人纷纷?随大流回了家乡。甚至有与西藏当地人?成家的内地人,丢下老婆孩子也要回到?家乡去,生怕错过了这次内调机会。”1980年至 1983?年,中央出台政策,在藏干部?职工大规模内调。正是在这样历史背景?下,李书林、秋波、王春花的父母内调,?才有了同学之间的依依惜别和天各一方。?李书林留在拉萨参加招工,秋波、王春?花随父母返回内地,秋波户口留在了拉?萨,两年多后回拉萨高考,大学毕业后?返回西藏工作。

  经过改革开放后几十年的发展,现?在的拉萨有网红酒吧、好吃的重庆火锅、?新潮的外国啤酒,与内地大都市没有多?大差别。小说中的几位同学,经过多年?的奋斗,留在拉萨的事业有了不同的发?展,回到内地的也有各自的命运。李书?林在某研究所工作,离婚后把自己封闭?起来。秋波在西藏条件艰苦的那曲工作?五年多调回了拉萨,目前已是某重要部?门的处长。洛桑的失忆症很严重,记不?清楚当初发生的事情,住在哥哥仁青家,?仁青出狱后在一家公司当保安。“其实许?多随父母调回去的同学,生活得都不是?很如意。新的环境要适应,更没有人脉?资源”。春花回到东北后没几年就工作了,?在上世纪 90?年代的国企改革潮中下岗,?开过小餐馆,还做起了保险业务员。李?晨伟随父母调回广西,高中毕业后,顶?替父亲在县酒厂工作,后来辞职经商失?败,来拉萨跟秋波胡吃海喝半年后返回内地杳无音信。李书林的弟弟回内地后,?在父母的厂里解决了工作,没几年就下?岗了。

  现实主义小说中的人物虽是作者塑 造的,本质上却是历史的,无法脱离时?代而建构。李书林等“藏二代”从小生?活在拉萨,长大又继续在藏工作,四十?多岁的他们,早已有了“藏三代”。如从?第一批的十八军进藏的“藏一代”算起,?现在已经有了“藏四代”甚至“藏五代”。?作家敖超本身就是“藏二代”,对这一主?题的准确把握来源于融入血脉的深刻记 忆和厚重情感。无论是李书林们的父辈,?还是李书林们等?70?后“藏二代”,都是?进藏干部职工的缩影,小说为我们展现?了他们在西藏鲜为人知的故事,有他们?的欢乐有他们的痛。历史不能忘记他们?所代表的群体。

  不惑之年的挣扎突围

  “那么多的瓶瓶盖盖”,小说的名字?乍一看起来有点无厘头,让我们十分好?奇。作为贯穿小说的一首歌,文中共出?现七次,把整篇小说的情节有机粘连在?一起。文中写道,歌词里瓶瓶和盖盖就?是男生和女生的关系。顾名思义,我们?把握这篇小说的主旨,最简单的就是理清其中的“男女关系”。小说主要讲四男?一女的初中同学故事,我们暂且把四位?男生当作“那么多的瓶瓶”,把唯一的女?生当作“一个盖盖”。

  他们五人的关系本质上是同学关系,?因中学时代青春荷尔蒙的脉动,出现了?喜欢之情。毫无疑问,李书林、“敌敌畏”?秋波、洛桑都是喜欢王春花的。李书林?“梦里他似乎梦见了一个好久未见的女同 学”,吃火锅见到王春花时“满脸堆笑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乘握手的机会仔细?瞅了瞅眼前这位女士的模样”。“敌敌畏”?当年视王春花为女神,后来通过单位同?事打听春花的消息,给李书林打电话炫?耀身边的王春花时“语气里有故意压制后的兴奋?”,自从春花来拉萨后,他一?睁眼就给她打电话,积极献着殷勤。秋?波替王春花写洛桑哥哥仁青“欺负春花”?的举报信,春花回东北后秋波还与她保?持书信往来,并把大学毕业后没去东北?找她视为“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春花来?拉萨后怕洛桑的哥哥报复她,主动找仁?青说明当年自己写举报信的事。洛桑在?去西郊扫墓的客车上,看见坐在后排的?王春花,“兴奋得如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用他的语言和肢体动?作吸引着王春花的注意”, 失忆后还写了?一首叫《春花》的诗,当李书林提到女同学王春花的名字时,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初中时代的喜欢,是一种纯真?的、朦胧的、淡淡的好感,而王春花喜?欢的却是秋波。基于他们之间“瓶瓶盖盖”?的关系,才有了洛桑摔坏脑袋失忆、秋?波写举报信、仁青坐牢、春花不辞而别?等一连串事情的发生。

  迈入不惑之年的李书林、秋波、王?春花们,对成年人的“男女关系”有了?更多的迷茫与不解。这个时代,中国经?济飞速发展,一跃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大?国,西藏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书林按部就班搞研究,当处长的秋波地?位尊贵,王春花成为有钱的中产阶级,?他们事业有成,却都面临难以突破的“天?花板?”,也出现了感情危机。虽然物质?上不缺吃不愁穿,精神生活却极度缺失,?对婚姻家庭、事业工作产生困惑,缺乏?前进的动力,不知道未来的出口在哪里,?被日子裹挟着浑浑噩噩蹒跚前行。对爱?情的失望和激情的沉沦,成为了他们的?共性。李书林认为,“婚姻是把两个人硬?生生地绑在一起,却各自有自己放不下?的世界,也融不进对方的世界”,并因长?期两地分居离了婚。在大家羡慕秋波的?幸福时,他却总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春花的男人有钱之后和服务员好上了,?还被王春花堵在了床上,就离婚了,“人各有命,缘分尽了,该散就散”。同时,?70 后的“藏二代”,还有一代人的难言之?痛。秋波反思说,“现在的媒体说我们这?一代人热爱西藏,是热爱更多,还是离?不开更多?或者不敢离开更多?”李书?林坦然承认,“没有勇气离开西藏去面对?内地的生活”。“他们这些在西藏长大的?孩子,自卑没有安全感是通病”。内心敏?感加上中年不惑,让他们更加迷茫、彷徨,?表面光鲜,却似行尸走肉。

  拯救他们的,是王春花的拉萨之行,?在大家死气沉沉的生活圈投入了一颗石 子,一圈圈涟漪扩散,引发了思想上的蝴?蝶效应,春花也实现了自我救赎。她来拉?萨主要为了父亲的遗愿,也是她的心愿,?看望因“调戏”她被父亲赶下客车,搭拖?拉机回家时摔坏脑袋的洛桑,这反馈的是?“藏一代”“藏二代”对西藏、对西藏人不?舍的眷恋。因春花一个人难以承担洛桑的?治疗费用,秋波提议成立洛桑文学帮扶基金,用于洛桑的文学规划发表,以及同学?们之间的互相帮助,激发大家重拾爱心,?回归本质上同学之间的纯真情感。这不是?个人家庭和事业的“小我”之爱,而是真?善美的“大爱”。在?2020?年伟大的抗疫斗?争中,有的逆行前线、有的幕后捐助、有?的积极配合,都在日月同天下默默奉献,?彰显出大爱之美。

  明代李贽说,“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只有对标纯真之情,?在“大愛”的树荫下,才能更好呵护“小?爱”。小说中的人物都在挣扎,试图为自?己打开一扇中年囚笼的门。人的生命里,?难免不会被无形的大手扶上另一条路,?但在柔软的内心里播下的种子,会生根?发芽长成念旧的树,当终于重游归来,?会开出少年般明媚的花来。

  “人会离开,情感会回去”。小说最后,?李书林在电话里积极表态欢迎前妻来拉 萨,他正在自我救赎中蜕变。

  王?新卫 2?0?0?0?年进藏工作,?长期在拉萨从事文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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