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微风带着雨露

　　把竹一寸寸喂养

　　七位贤人

　　在竹林中央歌唱

　　妃子用眼泪

　　晚霞里给它洗染衣裳

　　竹是天生贵胄

　　在刀尖上收集文字

　　然后由风装订成册

　　穿越臭汉脏唐

　　如今竹的遗骨

　　只是一双筷子

　　通常我们

　　用筷子夹起食物

　　唯有一次

　　我们借筷子杀人

房 子

20 多岁的时候

　　发誓此生要盖一座房子

　　为此画了许多图纸

　　30 多岁，而立之年

　　开挖地基，不断夯实

　　运来木头，钢材和砖石

　　40 多岁，多事之秋

　　盖房的计划屡被打乱

　　暗想忙过这阵再说

　　50 岁开始周游世界

　　感动于遇到的许多风景

　　盖房之事退居其次

　　60 岁甲子轮回

　　整日坐在倾圮的房基上

　　心情的大海日渐平静

　　早年的心意为之改变

　　既然回到心的心

　　何必再盖房子

落 叶

只要想到

　　叶子也有命

　　生于春天

　　是树的掌上明珠

　　越长越漂亮

　　叶面上闪着光彩

　　脉管里流淌汁液

　　它有旅程

　　从春天到深秋

　　它有记忆

　　它有秘密

　　某个晚上

　　它甚至做了一个梦

　　想到这些时

　　看见那么多叶子

　　——十万叶子

　　亿万叶子——

　　黄了

　　枯了

　　落了

　　被风吹散

　　吹到荒野沟渠

　　吹到阴暗角落

　　或被踩在脚下

　　化为齑粉

　　他的心

　　顿时为之震撼

　　并且掠过

　　闪电般的颤抖

灵 魂

大半生以来

　　我经常奢谈“灵魂”

　　最近想提它时

　　我变得犹豫

　　那是因为

　　我突然不敢肯定

　　自己有无灵魂

　　更无从得知

　　我的灵魂能否得救

　　能否在我死之后

　　还能存在

　　并以某种方式昭示

　　天地有其正义

　　老之将至

　　我宁愿拙于言辞

　　也不愿夸夸其谈

懊 悔

我浪费了许多时光

　　正是仲秋时节

　　大概白露刚过

　　热血逐渐冷却

　　阳光愈加柔和

　　午后的风十分贴心

　　虽然叶子开始变色

　　但花事并未结束

　　正在抒发最后的感情

　　里尔克在林间长椅上

　　奋笔疾书《秋日》

　　而我不在现场

　　我浪费了许多时间

　　此时此刻，我

　　正扶着醉汉回家

　　之后找赌徒借钱

　　在陡峭的楼梯上

　　还跟装睡者聊了很久

　　我浪费了许多时间

　　以至于回家时

　　暮色就要降临

　　道路在树影里摇曳

　　心情纷纷扰扰

　　我浪费了许多时间

秋 景

转眼深秋天气

　　大地交出了果实

　　以及最后的斑斓

　　诗人写尽了幽静

　　优美和优雅

　　富人开始盘点利息

　　穷人储存大白菜

　　正能量越来越少

　　我不为难秋天

　　我接受衰老和忧愁

　　接受白霜里

　　遗落的一颗果实

　　接受药片和失眠

　　如果有噩耗传来

　　我也不会惊讶

　　我接受突如其来的背叛

　　所有接受之外

　　我只是希求

　　阴冷的雨天傍晚

　　能有一瓶好酒

　　让我暂时忘掉

　　身在人间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