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茗

[侬]

把西边蘸满蜂蜜的晚霞融化在杯中
　　把东边浮在海上的云朵送回天真年代
　　我要空荡重回人间
　　大地吹着虚无的风
　　并在此刻与爱神畅饮
　　醉酒后轻声呼唤你
　　“侬”
　　唤了千万遍
　　每一次仍有每一次的娇软
　　然后我们耳语
　　在绯红与绯红之间
　　像两个火热的春天

[百年之后]

百年之后
　　我的父亲变成石头
　　母亲变成云朵
　　我的姐姐变成小马
　　我做你们的溪流
　　也做你们的故人
　　一方屋檐太过拥挤
　　我们的爱
　　寄存于同居过的山川就已足够

[给莉莉]

莉莉
　　我要你陪我喝酒
　　一想到
　　年幼时就用光了赤子之心
　　我要一瓶接着一瓶
　　呼唤爱
　　就像冬天
　　开水倒入茶杯
　　水泡在静谧中破裂的声响

[雪夜寻湖]

白天下的雪请留给夜晚
　　当老人如枯枝，安然入睡
　　独自开辟一条通往湖边的路
　　我看到黑夜是一片圣洁的白
　　月亮新如孩童
　　尘埃在底层做梦
　　我看到柏树林里起了风
　　雪从脆弱的世纪落下
　　我看到湖面再度凝结
　　修复阳光下温暖的伤口
　　现在
　　它已正式告别白昼
　　使黑夜走入平静的湖心
　　现在
　　我不知道虚无里藏着什么
　　只想从谦卑的灵魂里放出白鸽
　　雪夜会读懂它的啼鸣
　　并写下啼鸣中寂静的诗行

[时 间]

“一切交给时间”
　　比我早出生的，统称为大
　　比我晚出生的，统称为小
　　每一刻早已有名称
　　他们排着队，像原野上番号不明的士兵
　　仅是路过，就成为秩序的中心
　　历史早已噤声，人类还在猜测
　　时间去向了怎样的神秘主义
　　有什么能交给人类
　　人的生已有日期，死也将如是
　　我养花、种树，给它们添水、施肥
　　要做一做它们命运的主人
　　但我的玫瑰和别的玫瑰一样
　　在六月的某一天
　　向黄昏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它的深红融于落日的金黄
　　那是认命者才有的安详和肃穆
　　我向来顺从，即便不知自己在顺从什么
　　唯有醉酒后在脑袋里灌满春风
　　哦，玫瑰，开满四季
　　开到天上去
　　哦，姐姐，这次你做妹妹
　　我带你采花、看云，踉踉跄跄饮下黄昏
　　并吐出一圈又一圈红晕
　　我要笑，笑这时间造出的天地
　　我要跑，冲出这经年长出的肉身
　　我要在春风里永存
　　就算春风老了
　　老到有一片叶子落下，它就要跟着摔倒
　　我也依旧在风中吹着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