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竹

[夜 读]

月光照耀一百七十三个县
　　龙战于野：山河被切割成一块，一块
　　乘马班如：分散的山河渐渐合拢起来
　　月光照着我——
　　龙马的童话里，我不是白银的收货员
　　只是让一把刀子恢复它的抒情性

[历 史]

深夜翻书，无意中我被嵌进某个段落
　　碰到一位大人物的下巴，幸好用上了
　　这些年的思考，接上命运的断桥
　　不要问我此刻居何特定的时空，比如
　　古希腊的城邦，唐宋的庭院，十万精兵的骚乱中心
　　我有限的矛正在对付无限的盾
　　幸好赶上了春天：朽木生芽的奇迹蔓延
　　谁也挡不住一江水东流的气势
　　天亮了，妻子好生奇怪，提醒我
　　“你是一个具体的人，活在今天”
　　可是，具体的人不断给抽象的人输血，打气
　　让其内化，衍生，又成为具体的人，精神的人
　　你们哪会知道呢——
　　我是时光中的青青柳，扎根大地的钉子户
　　一万颗炸雷也拔不走
　　春水弥漫
　　文字只是一叶叶小舟，载着我的万古乡愁

[老房子]

咬紧宛溪河堤岸的二层建筑
　　谁也无法考证它的岁数，年代
　　斑驳的墙体似抽出线索
　　却捆住你的想象。脚下的波涛
　　一日千里，涌动万马奔腾之势
　　给文明的结构以压力，又撒手而去
　　它只好默默地依存于
　　大地的托举，在时间中站稳
　　并学会了缓慢术，水龙吟
　　真的想替它做梦呵
　　在月夜，我站在它的身旁
　　像同伴，默默无语，两个孤独
　　加在一起，还是孤独
　　却共同拥有内心的无限宁静

[论冬藏]

肩头的扁担与道路一同奔向房屋
　　像神的造句，推开状语里的暗门
　　砍柴人凭一己之力剥削山体
　　乡村小学鸦雀无声
　　大地张开巨幅的胃，但不消化
　　让你猜存在之谜，不可理喻的内力
　　甚至，你被敌人收藏，这部活剧
　　一直上演到时间的盗窃犯收手为止
　　藏天下于天下吧，庄子涉过秋水
　　已到十二月，该是河床见底
　　岸上人迹罕至
　　一截枯枝解放了宇宙的原理
　　有无相生
　　谁也不必担心自己会成为多余之人
　　像此刻，保持我对废墟的好奇

[十字铺一宿]

世界空了，郎川河的独白
　　让人紧张
　　窗外，一种黑暗变成了一千种黑暗
　　高铁站方向的一缕星光
　　代替我在黑暗里写下了什么
　　待到一轮旭日泼出鲜红的墨
　　抹去隐于角落的错别字
　　我感到万物突然被转译
　　到哪里寻找昨夜的主题词呢
　　一株樱花树托起皖东南大地
　　而我独自挖掘她的根系

[书]

我所经历的生活阅读起来已形成章节
　　那是我的意向，给庞杂的材料赋形
　　今天，我有更多的阅读习惯，更多的律法
　　可是，墨迹未干，却忙于旁批
　　时间的批评家乐于打开天窗
　　未来的日子呢？腹稿搭起了大致的框架
　　未知的生活填充着空白，增添抒情的清词丽句
　　不过，少不了集体主义的修改，证明:
　　一生的润笔，即用必然战胜偶然
　　而个人的笔法是想证明：今天的太阳
　　照亮明天的句号不是最后的真理，仅代表
　　日常生活的光谱，以及它的分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