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总是很大]
第三场雪后,地窖的木箱中秋天在苹果酒的香气里醒来
大雪堆积在原野,深夜的静谧
布满清晨的村庄,水管
在阳光的照耀下,滴水的龙头
酝酿着冬天的下午
乌鸦雪地觅食,冻僵的河流
像一截破碎的长条玻璃
年轻人踩着铁皮溜冰,把身体
摔进失修的河床,一年仅有
这样几天,我们足够
挥霍手中急促的黄昏
茫茫天空,村外高高的电塔
插进哑语般的暮色
它倾斜的模样
仿若白发苍苍的老人
倚在门框,回绝晚年往事登临
马厩的灯下,吃夜草的马
反刍发亮的星星
雪保留了
鹰在黎明起飞的爪印
[乡村音乐会]
多年之后,我们想起那场音乐会。草地间的琴声让人像休眠的蛇
匍匐于黄昏的河畔。红薯香味弥漫
火堆晃动着乡村的起伏。
漆黑的河床,她坐在鹅卵石上
抱着电吉他,音符贴近河流
一条渔线钓着一条河流的潮涌。
向西望去,远处青色瓦舍
排列在田野。倾斜的气象塔在
一棵巨树旁站岗。我们看见彼此
甜蜜的风景。晚风赋予
青草曼妙的舞姿,我们放下乐器
大地只有一种声音。
[宛在水中央]
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谁在山顶修了月亮,神圣的光
照在橘色绒布,帐篷像搁浅的帆船
倒扣在黑色海滩,弹唱的人
她生僻的方言和腔调,断章的曲谱……
琴弦连着手指的温度,我们依靠
海水消瘦执拗的爱。高于海平面的寂静
略有恐惧,高于云层的部分
带着线性闪电。气温衰退,岛屿清冷
想起雪夜,我陪祖父走进林间
捡起滚落的松果,它们的微小
宛如烛火:两双午夜失眠的眼睛
[钟楼广场]
钟楼壁画上,一头成年雄鹿折断鹿角,尊贵的头顶
飘着大雪,白桦林一点点
扑灭橘红色的夕阳
挖空树冠的风确信
安静是这样短暂:乌鸦归巢
黑影中的建筑仿佛回到从前
傍晚,马和毛驴返回乡村
屋子披上一层灰外衣,融化的雪
化为湿冷的水珠,滴答滴答
天空远没有大海颜色丰富
烟囱越过邻家界线,吐着烟圈
归乡人带回台风、数据、元宇宙……
那些涨潮的喧哗与返璞的落寞
像电影一幕幕演绎结束前
我们坐在钟楼广场不谈论熄灭的落日
[山谷遇雨]
雨宽阔了谷地,是啊。我赞美过那些万物的茂盛。
雨珠在蜻蜓的翅膀扇动,
兰草在深谷吸吮抵达的春天。
是啊,我哭泣秋天的麻雀。
沾满泥土的爪子,打开
田野的衰颓:燕麦走完一生
堆在电杆旁,高耸的山峰
仿佛传递高空的闪电。
雨宽阔了谷地,是啊。
这些迷雾和春烟拂过村庄
细数起生活的细节。
雨越下越大,分别前
我们获取了短暂的年轻。
[博物馆]
展厅光线宽敞:新出土的灶台有谷物残渣,仿古的山火旁
穿兽皮的人在烧制陶罐
骨笛摆在眼前,仿佛耳边
响起打猎的口哨声
我在玻璃外观察祭司的祷告
他的额头抵达智慧
陈列盛大的青铜器祭祀典礼
表达对神的敬意
我留意到撒满颗粒的石壁
一根根线条勾勒着
许多人脸,他们冲破界线
追赶石头里的大象
下午六点的铃声响起,玻璃摄取
落日截面,我裹紧外套
在博物馆楼顶复述被日常
忽略的章节,每个清晨和傍晚
探入命运的手指
已然沾满不同时期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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