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抱岩

[雨 中]

车行驶在雨中
　　他睡着了
　　我们正奔向回家的路上
　　一个学业劳累的少年
　　一个疲于奔命的父亲
　　春日在雨水中并不怎么美好
　　一粒斑鸠鸣叫，车一样行驶过树顶
　　此刻，世上一些事件此起彼伏
　　它们湿冷，令人颤栗
　　少年在梦中被他的父亲载着
　　人间的恐惧还没有在身上生成

[冬 日]

河流在冬日沉稳下来
　　它因拒绝喧嚣变得隐忍
　　一只野鸭浮游于水面
　　和我一样孤立
　　雪，落下来，在阳光里
　　也不融化
　　——我需要这旷古的安静

[晒 暖]

我能和这位老妇人一样
　　安闲坐在冬青树下，就好了
　　我能有她一半的安静，就好了
　　面前有一条四季流淌的河
　　但她总是不抬头看它
　　下午又来几个人
　　轮流坐在冬青树下
　　树影和人影随人体偏斜
　　但这阻挡不了什么
　　他们坐在别人坐过的地方
　　沉默着不动，好像那拨人临走时
　　遗留的影子
　　我要有冬青树一半的安静，就好了
　　他们身旁是一片废弃的工地
　　路口，前几日停留过灵棚
　　一个女人在那里哭过
　　现在，那里空无一人
　　太阳依旧如同往昔照着

[菜蔬之爱]

我渴望我的身体菜蔬一样碧绿，
　　滴着清晨之露，这表明
　　我和这个世界从未断交。
　　我也渴望如菜蔬一样淡泊，
　　生长在菜地或田畴，偏于一隅，
　　沉默而寡欢，每日清淡，看着炊烟
　　从身边升起。种下菜蔬的人，
　　都是父亲和母亲，
　　来自广袤的星球。他们的辛苦
　　终于开出花。我见过深夜四点
　　卖菜的农民，骑着三轮，裹着军大衣，
　　开往城市的菜市场，
　　他们一遍遍展示着底层生活，
　　像一个少妇站在摊子前剥洋葱，
　　一层，一层，终于剥出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