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母亲]
“这串手链上的珠子像是攒紧的小葡萄。”
你说这话时,我正把咖啡豆一粒粒
放进透明的玻璃罐子里。而你的声音
掠过矮缸水面上漂浮的白色睡莲
它们在午后的空气里,比鸟雀的羽毛
更加轻盈。这就是我们渴望的
一分钟,普通的阳光,简单的安宁
寂静在空气里层层叠加
直到你推开窗,一朵黄蝉花被撞落在地。
我想起你站在路边等待的样子
穿着白色连衣裙,歪梳着谷状辫
就在十几分钟前,那另一个你。
妈妈,时间有着缩减的弧线
它有时是空间,使我们时远时近。
是不是总是这样?我们在一起,却又在分离。
看光斑如何在海面上鱼饵般晃动
浪潮的咏叹调里,我凝视着你。
妈妈,这天空明净如碗盏令我担心——
但愿你体内不再有凝固的盐粒
更不要取出蓝色的泪滴。
[夜晚在安静中松弛]
夜晚在安静中松弛了。远处的黑暗静止不动,叶片低低地摇晃
我们身上的阴影,几米开外
路灯有杏子的体温。
暮晚过后,时间向缓慢的事物弓身
风亦有所节制,暗示一种温柔的漂浮
诗节中的一个停顿。
你坐在自己的沉思里,海水碧绿、迟缓
温和地融洽。
而我还在想着,白天,在快艇上
笑声溶解在波浪飞溅的白马嘶鸣中
它驮着我们穿过一整片浅蓝色的明亮海域。
快乐是一道道拍岸浪,我想
蓝色是天真。但夜晚的蓝……
你灵魂里启明星的蓝……更多的蓝……
脚下海浪缓缓地荡涌
无韵律的静谧。
二十分钟后我们起身,拾起
自己折叠好的影子。
[爱的对峙]
我们在房间里对峙,以整个屋子的死寂死寂中压迫人的重量
使我们无法动弹。
几分钟后,她说:“我陪你到街上走走。”
墨黑的水泛着碧光,在行道树后假寐
如同我们一言不发。而她的步伐加快
昏黄的灯光使她的背影
像一只疲惫而生锈的铜壶
我们相隔遥远,在同一个沉默里。
我打量着周围的景观,恍似无所在意
她的面容提前着我的衰老
她现在占据的地方,二十年后我也将站立。
即使在外面,我们之间的空气
仍像一张绷紧的鼓面皮。
静默核实着我们,我们绿色的孤独
在衰弱的黑夜里。
爱是我们所承受的孤独的方式
接受一种爱,就要接受它的统治。
这不是什么新的发现
也不足够使我们惊骇。
黑暗芬芳着路程的微妙,当我们返回
它来自水面,来自街的端庄
来自等在那里的
朦胧于睡意中的屋子。
[与母亲共眠]
你睡了,睡眠使你免于对明日的担忧然而我从来不了解你的担忧
你从未对我提起。但今天我已懂得它们
在夜的深静中,那些安然下落的灰烬中
你曾怎样双眼空落
试图安顿自己的无序。
那时我仍是个孩子,明日
还远非怪兽,我什么也不忧心,什么
也不去梦想。你的胳膊揽过来时
像是括号,尽管我不了解的恐惧凶猛
沉睡赖以你的支撑
带来厚如毛毯的和平。
现在我们在同一个夜的子宫中了
月光在海面上摔碎它的贝壳
式微的波浪不屈地打磨岩礁
尽管那看起来像是徒劳。
夜总是在修补白天造成的损伤吗?
人总是在爱和艰难中回环顽抗。
明天日出时,我想海洋会更蓝
会铺展开更宽阔的仁慈的光。
我更想看到你戏水时的笑容,柚子般发亮
而不是如黄昏时,你铆住
天空、旋涡、黑色的水
站立在太阳的火把里,犹如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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