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高悬]
午后。洗杯,泡茶,闲坐窗外蝉鸣很薄,但仍有起承转合之韵
八月过半,它们还在耐心地
释放着阳光、风吟,或许还有暂未可见的雷电与露水
暂未可知的是,蝉
在长久的鸣叫中看到了什么,又在召唤什么?
蝉在树上修行,叶片有轻微的颤动
八月的午后,蝉鸣高悬。一天已过半。突然想起
多年前我出生于八月,蝉鸣高悬
楼下,邻居家的双胞胎冒着烟地奔跑、嬉戏
挥霍手心里的光和声音
八月,午后。我面壁而坐,在嘶竭如泣的蝉鸣中
反手抱住自己
深情而用力的姿势,如同抱着一个
久未谋面的兄弟
[年 轮]
一棵树从大地上起身,被删去粗枝大叶锯根,剥皮
人们叫它“木头”
木头没有改变树的属性,但不再呼吸、成长
被作用于日常生活
这和我不一样
我离开墙圈里十五号,在城乡接合部
重新扎下根来
用本名在人间兜售自己,像树一样在风中摇晃
我的年轮继续加密,枝叶日渐凋零
未被肢解的躯体,已经成为板凳、栅栏
或者扶手,当然
也可能是柴火,但我确定不是木头人
时间的灰烬里
木头和我,都已经看不出年轮
[一张旧车票]
时间仿佛单腿跳跃着远去一张泛黄的旧车票,已经离开它的旅途
不能带我去任何地方
多少年过去了?还记得
在五十码的颠簸里,沿途的景物一一后退
旅行者,供销员,病人,小偷……
拥挤的生活像那条沙石公路,风尘仆仆
延伸出无数个可能或终点
白纸黑字的青春里
我有一次孤独的远行,七十码的心跳
无处躲藏
后来才明白,在目的地到达之前
每一段路程
都充满未知的不确定性
一张单程车票回购了一次漫长的旅程
我们一生的大部分光阴
都用在路上奔波,而前程依然迢遥
[乡村小酒馆]
瓦房四间,建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桐油刷的大门虚掩,白月光一吹就开
夜色缓缓聚拢,在两棵水杉蓬勃的树冠间
花生一碟,闲话半斤
爆炒的东南风上桌就凉
自酿土烧不上头,勾兑生活的热度
酒过三巡,他们体内升起火焰。只有酿酒师傅
在豁边的酒碗里
来回游动,手上托着一块烧坏的夜
乡下一场小酒,喝出收获般的盛大
掌勺的厨师洗净双手,攀着月光的梯子向上
去抠黑夜的鳃和鳞片
酒是一剂劳苦生活后遗症的良药
他们也知晓,檐下的燕子,无论飞得多远
仍认得归巢的路
[看 见]
总有些悲伤,要被很多人看见有的人,说过了再见,也会一再相见
有的人,来不及说再见,却是永不再见
总有些悲伤,放在心底
只给自己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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