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发]
天亮之前,他不睡觉,电视机的声音,
才是他的伴侣。
那些遥远与无关的事,才带来慰藉。
他总是在失去。
先失去一些人,后来又失去一些事。
现在剩下他自己。
“这世界,一个我已经够多了。”
他想。房间更空旷了,
像一个山谷,干燥,吹来风沙。
他蜷缩在沙发上。
对他来说。夜晚就是
一张可以蜷缩的沙发里。
布面下的海绵
稍微有些塌陷。
塌陷,足以埋下无限往事。
天亮时他就睡觉。
也是在沙发上。
有了沙发,活着就很容易。
一切都很容易。
[月亮下的雨]
晚上,我给老家的父亲打一个电话,
叮嘱台风天注意安全。
我们说着各自看到的天气,
各自的晚餐与睡眠。
我们没有多说一些,也没有少说一些。
那是一种刚刚好。
那种听完以后,
让人觉得生活还算平静,没有变化。
因为山里信号时有时无。
我们电话很少。
我们也说得简洁,
因为声音随时会消失。
那些树林、山坡和屋角的溪水,
会挡住他的声音。
我打着电话,看着月色里
雨丝的忧郁光芒。
雨,也下在山里吧,下在曲折的溪坑里。
[小叶榕树]
在阳台,她种下一棵小叶榕树。
风从窗的缝隙
吹进,吹着她的
庞杂的头颅,
一团又一团。
她的记忆开始摇晃。
她的每一片树叶,
都曾有一个成为森林的秘密。
(但没人在乎)
风缓缓吹进,
她摇晃,偶尔
想起一些事,
比如沉睡的昆虫,
幽暗的雨季。
现在她不想成为森林了。
她的额头挂上了
一片蛛网。
像中世纪贵妇帽檐的蕾丝饰边。
她想,
夏天的寂静与荒凉,
将要开始了。
她对这一切很满意。
[荷花缸]
院子里养荷花的缸,是母亲早些年用来腌制的菜缸。
荷花越长越多,
让一只缸不断地从内部抱紧自己。
从没见它干枯过,
或因水太满而溢出缸沿。
雨水,不时地
落入一只缸所拥有的天空。
后来,柳条鱼、螺蛳
熟谙生存之道。
地上总能看到一点点的潮湿
如同岁月悄悄地漏出它的丰盈
而今荷花缸有了一道裂缝,
它忧患了太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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