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 家]
搬来搬去多年我是这个城市的一只影子。
三年文化路、一年新华路、两年德兴路
第七个年头,勤奋街。
六年时间,把自己分割成若干
寄存在每个生活过的地方
我的青年、窘困、爱情与失恋,想起
不免为自己多喝一杯。
这次搬家,或许将成为
搬家史上的一次里程碑。我将自己
一枚钉子一样
揳进这个城市的体内。
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影子也希望
成为一颗钉子。在被锤打的过程中
弯曲,变形,柔软,脆弱
不得不完成最后一次搬家。
搬来搬去多年
我只是这个城市众多影子中的一只
宿醉街头,听到别人号啕,我也哭
这水土不服的胃
时间是一块磨砂石
源自乡下的棱角,或尖锐,或磨平
我捂住锋芒,也捂住其他。
入夜,走在勤奋街上
总会下意识地摸钥匙。仿佛一不小心
这颗钉子就会松动,因为它生来就有
一种叫乡思的病症。
[与黄河有关]
蹚过的水都离我而去没有一滴愿意停留,黄沙在河岸上开成花朵
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衰败又酴釄
而我,只会与它们一起衰老。
天色已晚。星辰引领过先人,如今又引领我
走进黄河,与他们同醉的月亮
今晚没有出门。我在黄河岸边睡着了
呓语时,满是诗词歌赋的歌哭。
浩荡的黄河,足以装下一生
我们一样被囚禁。向前,义无反顾
即使碰到头破血流。
苦痛随泥沙沉入河底
逐渐把一生走轻,越来越轻
岸边的树,不断向上
靠近虚无。以另一种方式
替大地向天空寄送相思的信笺。
想回头的时候太多
回到过去,与衣带飘飘之人对饮
寄居河岸,与鸟鹭在星月下同睡。
但时间不再给我机会
[火葬场]
鲜花宁静。熔炉与黑烟将人生一部分,送向天空
另一部分,即将进入沉静的墓园。
在这里,碰到的熟人
都拥有同一张脸。
高贵,抑或低贱,
富有,抑或贫穷。
悼词,只用了三分钟,
就将一个人的一生,收场。
我体内突然的空缺
让我忧伤。
人们熙熙攘攘,散去
又回来。
伸向天空的烟囱不断搭建着
通往天堂的梯子。
[病中杂记]
看山水,不再是从前的样子。看你,却依旧。
读两页书,杂感颇多
无数的是非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
秋色浓,白露降。
我在阳光照耀的床上等一封来信。
孤独在跳舞。突然迸出的一句
让我感到体内尽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悲戚。
也是去日良多,也是巴山夜雨般低愁
注定会有一封信穿越沧海与我会合。
突然想起久眠尘土的人们,他们的灵魂
正和无限的星群一起闪亮,注视,照拂
一个人的脆弱是一块冰,尖锐,易碎
也会在阳光里慢慢消融。
再也找不回从前的样子
他乡故知亦身处他乡之中,找不到归路
如飘萍,如流水,如云,如梦,无根
苍老的石榴树,一夜之间乍开情思。
想着就泪眼蒙眬,看山水不再是
从前的样子,看你却依旧。
[在德州]
找不出一只花朵唤作亲戚,交换体温它们的美,只有蜜蜂和蝴蝶才配拥有。
没有一棵树可做知己,夜深醉酒
不能抱着它们哭诉体内的委屈
鸟群是这个城市高处的事物
拥有将一棵树据为己有的权利
巢穴,有我想象不到的温暖。
法桐树阔大的叶子,遮住天空,盖住
头顶以外的生活,有时雨会从缝隙里滴落
像一个人眼角的泪。
星星啊,在我抬头时滑入双眼的深渊。
月亮来得凶猛,让我以为找到了故乡。
七年,在德州
时常梦见一株稻穗,紧垂着头颅
却如何也挨不到泥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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