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者之晨]
正是盛夏天气,五点钟天光已经大亮。妻子儿女们
还在梦境中安睡,
我悄悄起身,来到安静的菜园。
两日暴雨,天色放晴,
疯长的野草埋没了蔬菜。
大地蒸腾着暑气,草叶上缀满了露珠。
我要从荒草下拯救出这一片土地,
我要冷酷无情地拔除它们,
清除它们紧紧抓住泥土的草根。
猫腰撅腚,面朝黄土,
“汗珠子掉到地上摔八瓣儿”——
我像乡间的亲人那样劳作。
野草拔光了。我倒退着,
一锹一锹地将泥土翻整过来,
腐质的黄土散发出汗腥的气息。
太阳升高了,四下响起了蝉声。
搭在肩头的毛巾已经湿透。
今天就到此结束吧,该回家了。
采摘下五个茄子,三个黄瓜,
气喘吁吁地走进家门,
家里还是一片安静。
东屋里睡着女儿,西屋里睡着儿子。
厨房里,妻子熬好了小米粥。
小米,是岳父在农场里种的谷子,
南瓜,是我自己种的贝贝南瓜。
而咕嘟咕嘟的锅里熥着的,
是妻子昨晚蒸的包子——
面,是大舅哥给的白面,
馅儿,是我采摘的大叶菜和马齿苋。
[白 菜]
霜降之后,白菜一棵棵捆束起来,嫩黄的菜心
从绿叶中间翻卷而出,这翠绿的小波浪,
这无政府主义的小喷泉,
汩汩漾动,
攫取着秋日最后一缕光和暖,
滋养筋脉和根茎。
[白萝卜]
萝卜有些急不可耐,一个个从泥土中抽出半截雪白的身子,
绿叶如伞盖,也难以遮挡她们极左的小风骚。
光天化日之下啊,遗世独立,
她们呈现铤而走险、不可一世之美。
[大 葱]
大葱的茎叶挺拔,清白分明,像一条条好汉,有浑不懔的江湖气派,
心地耿直,性子泼辣,
倔强的气息有时会刺痛你的眼睛。
无论盛世也好,乱世也罢,
他们都清醒地知道,
“自己是哪根葱”。
[菜园小记]
薄荷开了花。大叶菜结了穗。玉米长到了半人高。
露水太重,天气又热,
我不想下到地里干活,
只在菜园间散步,
看看人家蔬菜瓜果的长势。
又采摘了些大叶菜
鲜嫩的芽尖。
过量的雨水让那么多
西红柿茄子都烂了
拉秧的枯枝烂叶
发出呛鼻子的气息
而只有那些野菜长得茁壮。
不用人种,不用人管
显得那样自由,自信
透出睥睨一切的傲气。
[菜园之冬]
园子空了,白菜和萝卜在地窖安睡,稀疏低矮的栅栏,不拒绝北风和大雪。
这四十平方像一个魔法盒,一块银白的补丁,
收纳了五味杂陈的人间烟火,
也缝住了生活最大的破洞。
[圣诞之晨]
麦田掩盖在冰雪之下,根还活着。白菜躲藏在地窖里,叶还新鲜。
城市在阑珊的灯火中沉睡,我已醒来。
隐隐的钟声在内心不断催促,
要我去旷野深处,迎接那颗亘古的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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