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脚的黑乌鸦]
令我伤神的事物,从未与我脱离桃子的核是我的哀愁,蜜梨里流出的甜蜜也是我的哀愁
我沮丧地吃完一根可乐味的棒棒冰
深秋的艳阳天里,跛脚的受伤的黑乌鸦
钻进路边的灌木丛里。闪闪躲躲的落魄
和担忧,像极了种在我心脏裂痕之中
肥胖的山茶
同样地颤颤抖抖,笨拙而局促
同样地迟疑不定、不知所以
我蹲下去,伸出我的手
献出我的眼泪。跛脚的黑色的乌鸦
发光的黑色的羽毛,赤黄色的坚硬的喙
赤黄色的不利索的爪子,我怎么也看不到它的眼睛
一切迷惘尽在闪躲之中,千万言语尽在沉默之中
我有我铺满杂草的海,它有它布好瀑布的悬崖
[别 离 ]
容我再悲戚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可以了
我可以扶着墙站起来
洁白的墙壁已经不止一次给过我站起来的力量
台灯的光,微弱而低沉
杯子里蔓延出来的水汽,在屋顶旋转
记忆早已无须训练
便会自动清理,玫瑰的花枝
不需要我修补,那些退化的刺
就自己重生出来
今天之后,我被捆绑的逆鳞将获得重生
我不会是街上一个失意、对生活丧失信心的人
我是一只获得新生的飞鸟
除了天空和自己
我不再轻信:世间还有哪个地方,可以成为安全的岛屿
[在黑夜中迷路的鹰]
翻过贺兰山,雪就停了雪停了,这茫茫黑夜里的
唯一一只鹰,就该迷路了
雪停了,我的行囊
就装不下我言不由衷的痛苦
和它迂回的苦楚了
我也会如它在天空中探寻的那般
在黑夜中丢失一个行人该有的方向
尖锐的沙砾,熟知羊只迁徙的路径
失去颜色的山河
拉起一道又一道梁子,隔断了我和鹰的去路
没有边界的辽阔,不是辽阔
没有终点的飞翔,彻底失去了飞翔的意义
只有一只猎物俯视一只,一只猎物仰视一只
的移动囚笼,深知早已界定的地域
永远无法承载各自所背负的天空
[面临报废的机器]
在只剩下白灰的火炉旁我提着漆黑的老烧水壶,往锑盆里加水
他的双脚,摆在岸上,和马上就要破碎的木桩子
一样笨拙,我伸出冰冷的双手
把它们从岸上拉下来,在70℃的热河中
它们像两条失去行动力的鱼
我只敢把水,送上去,不敢搓
他自己弯下那截修补不好的躯干
把外裤的裤脚送到膝盖上去,又拉起自己的保暖裤
一叠又一叠地翻过来,像两只装面的口袋
一拍,一层皮屑纷扬;又拍,又一层皮屑纷扬
三拍,“连皮都一层一层地死了,这是什么病
吃了那么多药,医生也看不出个二三四来”
我拉开他的手,把那两只口袋拍干净后,又堆叠在他的膝盖上
他那两根褪开层层包裹的,又枯又瘦的枝干,吊在空中
发颤,我又加了点热水,把热水送上去
“你已经73岁啦,人和机器是一样的
年代久了,零件也难免松散、脱落,就是重新安装上去了
也不可能和新的一样了,你不要乱想了,能有什么怪病”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一台机器,老到出现散落零件的状况
差不多,就要报废了。我用香皂,涂满自己的双手
像擦一件易碎的玻璃仪器一样,小心地拿捏分寸
替他剔净了小腿上的皮屑
他颤抖啊,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瘦老头
抖得像个刚从浴盆里抱出来的小婴孩
我擦干了水,帮他放下裤脚后,把他搀进了房间
出来之后,独自面对着盆里游荡的皮屑
我一点也不害怕死亡的到来
我甚至久久地等待着它,只有它可以让我父亲信服: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相继离开
病痛,只会让这个过程更刻骨铭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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