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个势利的守门人]
时间像个势利的守门人,放一拨人进去,
另一些拦在外边,
任他们苦苦哀求,
在冰天雪地里,
在太阳紫色的鞭影里。
[郊 区]
开往郊区的车上,我看见麻雀迁徙。
它们要去一个没有名字,
没有酒店和银行的地方。
去石缝中觅食,
去狗尾巴草中过夜。
[一本最薄的书]
忙完手头的活儿,我就可以休息了。
埋头苦干那么久,
写了那么多,
画去那么多,
等于什么都没干,
正如所有的浮云
和所有的青草。
一本薄得可怜的书,
精髓还是别人的。
埋头苦干那么久,
现在我终于明白,
主要的真理早已说出,
剩下的空间非常有限,
仅仅是用一把斧头
将影子的影子
砍成袖珍的风景。
[他不停地往回看]
他不停地往回看,因为前边除了雾
什么也看不见。
他看见二叔白发苍苍
向他跑过来,
“你忘了带这个。”
原来是没写单位的工作证。
他看见二叔的眼睛泪汪汪,
就知道他已经太老。
他感到腿脚发软手心冒汗,
就知道自己也不再年轻。
[我的未来在传送带上]
夏天黑黢黢的腹股沟里,发亮的虫子飞翔。
我的前半生已通过安检,
勇猛的队伍溃不成军。
我的未来在身边的传送带上——
东倒西歪的书柜和写字台,
还有一部掐头去尾的忏悔录!
[清白的大道]
急诊室里孩子们的哭喊,楼上坏脾气木屐的敲打,
卡车的轰响牛蛙的聒噪,
刺耳的声音像灰尘飞扬,
落在我的灯芯绒外套上。
我的内心——
一条清白的大道,
没有男人的汗味和纸币的怪味,
没有女人与肥皂剧混合的甜腻。
一条通往世界的大道。
那些耀眼的路牌我已摘掉——
雅典,长安,
巴黎,上海,
苏格拉底,我去死你们活,
托尔斯泰,艺术有什么用?
资本主义,自己的掘墓人,
存在主义,头顶巨石漫游,
纳斯达克,足球彩票,
在一个不知庄家是谁的地方,
我喜欢停在路边,
看摊开的柜台上完成的干净的交易,
看藏在袖中的两个人的手暗中较劲。
我从伟大的废墟看到人的汗水,人的神奇,
就连蚂蚁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我从对着女人喁喁细语的男子身上看到我自己,
而女人清风般的爱抚和命运女神般的暴风骤雨
我也看在眼里,我知道这是所有人的命运。
我在人群中苦着脸,
我不喜欢仇恨,
无论这仇恨来自看门狗
还是我亲爱的同类。
这是我的声音,我的形象,
有时远超过我的躯体,
有时几乎是一粒尘埃。
望着美丽女人从身边走过,
我听见我发出轻轻的叹息——
这是不死的本能,
这是禁止的爱慕……
太多噪音在空气中飞,
我的肉身离幸福的本性
已经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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