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 力]
“要么在山顶,要么在两山之间颠簸。”我们必须翻山,因为我
深知矿工作业的凶险。“娑婆世界的
苦难,发炎的人间,正是西行的
缘由。”路窄如鲫鱼背,我们
像练过杂技的雨立于其上而不滑落。
这里是雷区,路灰暗如干枯的莲梗,
跌入乱棘镂雕的丛芜,荆棘齐眼高,
望不到去路,我剖出路来,像水流过
沙滩,手搭凉棚,视线尽头的风景
将在氤氲变黑之前与我们汇合。
我的师傅是个书僧,志在取经,
做吠陀的译工,转述经卷里的月光
之白,“我的工作就像照拂一枚卵。”
在荒野,他就像一顶蒙黑漆皮的灯笼,
连自己都无法照亮,如两脚书橱
储存着不能表达的光,他慈悲在怀,
夜里也不点灯,怕引来飞蛾自投,
只得在矩形的黑暗里打坐,夜住晓行。
我们的落脚点总能引发妖怪的骚乱,
在他们目光的聚焦下,师傅的出现
总能兑现妖怪至深的天赋。在白虎岭,
忽有乌云浓密,黑挟持了云偷运
新鲜的消息。师傅说要停下来歇脚,
并递给我一只饥饿的钵,“它没有把柄,
可以从任何方向执捏。”当我发现
有妖怪倒挂在云端测听我们的足音。
[怀旧的云端]
有时候,我腾空得太快,重心跌出身体以外。换个角度,我用单筒
望远镜编校了荒原的细节,野云
足有万亩,云掩蔽山尖,山高到
连消息都无法翻越,我乘上
一朵云,勾起我从前云端的生活:
我是无花之果,由石头胎生,餐露
而长,所以我得住在由因果积成的
山上,那儿布满了因果的轮回
主宰着傲来国,山涧水由天而落,
没有源头,却远通山脚之下,
直接大海之回涌,透支的海面沸扬,
似是人间的不平。所以我以枯松
编筏,往海外斜月三星洞求学,
播谷,劈柴,学习洒扫进退之术。
修竹每每沾到云,“它无筋骨,担我
万里。”我的衣着让我看起来更像是
一朵移动的荆豆花,后来因为在井底
叫渴而被逐出师门。我从海底借来
金箍棒,它有被想象力征服的
不固定尺寸,事件引发了天庭诉讼。
我不喜欢天庭的年鉴,总是充塞着
伪装的和睦。它的巨大虚假
数据需要一个矩阵服务器来担负。
[被镇压的童年]
猴子都是二进制的,无腮,谈吐不经思考,最后卷进天庭风暴的
中央,被一道符镇压在两界山。
五百年,顾影唯一,山中无人
与我共享邮政编码,我赤裸于山体
之内,它并没有从牢笼变成忏悔室,
一滴经月光腌制的露水,只要是
圣洁的,就足以将我喂饱。
太阳固执地推移着山影,永不退役,
等日落月升接管山川,树杈上染的
一点白光,减缓了我的不幸,
“月球明亮的部分负责供暖。”
我像条鲤鱼,困在一摊浅洼里,
“水域无论面积大小都是完整的,
与大海无异。”两界山扣押着我,
听凭内心的冲动被它的重荷压制。
五百年,激情的旋涡在废墟中
生成。卡在石头之间,我有理由
怀疑世界的乌有,我最担心法力
在冷酷的世上枯竭,像消磁一般。
单调无法驱逐,我整日假寐,
等一位东土和尚。换句话说,为了等
他的垂青以及换来自由的代价,
我成了紧箍咒的人质,几乎是圣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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