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 物]
丝瓜下架了。一整天,我都待在后园里,
拆除瓜架,铲草,挖地,种植时令蔬菜。
多么安静的一天。
栽第二畦莴笋苗时,我回头看见
小黄狗蜷着身子,睡得正香。
黄昏,一只鸟停在竹篱笆上唱歌。
我放下手中的活计,害怕
惊扰这唯一的造访者。
夜里,读夏目漱石《草枕》,
随兴所至写下几句分行文字——
不想用来取悦任何人,也不打算
贱卖给明日的早报换取虚名。
这样多好:
月光透过窗前的芭蕉叶,
在稿笺上辨认我歪歪扭扭的字迹。
[晚 课]
天色渐暗。我放弃了在一首诗中的徒劳——
安置犁铧、旧信、菜市、大海;
安抚雏菊和老虎、故乡与远方。
蟋蟀在草丛中修理秋天的马车。
我会放慢脚步,
轻轻穿过它的孤独。
再熟悉不过的小路。
往返多年,我
没有走出李白,或者柏拉图。
如今,我越来越像识字不多的父亲,
心绪平静,安于晚饭后的日课。
星光寥落,我知道如何避开鬼针草。
我早已放下童年的厌恶,
学会了对万物怀抱宽容之心。
村口的废井边,柿子树一如既往
站成等待的姿势。
有时,天空会下雨。我会
突然想起已经失踪二十年的邮差。
此刻,你以为我会感伤。但我悄悄转身
把背影留给了风。
[危 栏]
落日孤悬。母亲手扶栏杆站在坡顶,夕光中
她的满头白发,一再虚弱了秋风的怜爱。
我多么想说服自己:
相信岁月的谎言。
母亲弯下身子,
用另一只手慢慢牵扯瓜藤。
瓜熟蒂落,一个硕大的南瓜挣脱轨道,
七歪八扭滚下了山坡。
栏杆摇晃几下,没能拦住
母亲的惋惜。
那是父亲用竹竿搭成的蔬菜架。
春天以来,爬过四季豆、苦瓜,还收留过
一株迷路的喇叭花。
喇叭花嘴巴大,见人就说风吹雨打——
蔬菜架快散架……
秋天突然变得危险。
现在,母亲背对夕阳,斜靠竹栏,站在山坡上。
光亮渐渐幽暗。我压制住忧伤。
黄昏无边,与我一同
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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