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离

[剥玉米]

像一种中年的生活，一层一层地剥
　　越往里层，就会发现越多的
　　缝隙和漏洞。剥完七个玉米
　　仿佛这一辈子就走完了
　　在清水里洗过，再煮
　　仿佛这一生中悲伤的事要重演

[听一首歌]

等电梯的时候，听一首歌
　　曲中人，悲欢离合
　　她反复唱给我听
　　电梯里，空空的只有我一个人
　　轻声跟着她
　　低唱。多么悲伤的爱情
　　一声一声被唱出来
　　多么悲伤的爱情，我也有过

[哭]

我有年幼的孩子，我不能在他面前哭
　　我有年迈的母亲，我也不能在她面前哭
　　我有病痛的身体，不能再用泪水唤醒它
　　可我该到哪里，好好哭一场呢
　　哭，我在纸上轻轻写下这个字
　　反反复复写了一页。我看着它们，一直看着
　　我的泪奔涌而出，我的全身都成了出口
　　我的母亲和孩子，还在熟睡中
　　我的身体，因经历了无数次轻轻的抽搐
　　而略显疲惫，却倍感轻盈

[鱼 刺]

当所有的江面都成为冰层
　　我们去了东北
　　当所有的雪都落在江面上，我正好在东北
　　一个被撬开的洞口旁
　　和他们等着被冬捕的鱼
　　那年的冬天真冷啊
　　我们都穿着最厚的衣服
　　看着身子光滑的鱼
　　无处可逃
　　它们无处可逃啊
　　我们像仇人一样等着吃完清蒸的、红烧的
　　它们，又吐出鱼刺
　　冰天雪地间我倍感孤独
　　我又该拿什么给我的仇人们
　　来换取他们给我备好的刺

[剪]

难过的时候去剪头发
　　头发就是难过的事，把每一件都该剪去
　　头发就是让我难过的人，把每个人都该剪去
　　那些还未泛白的发丝
　　那些多年后就要完全白了的青丝
　　终于落了，轻轻地，轻到
　　几乎听不到声音
　　像我心里的惆怅和无助
　　几乎听不到我和它们如何告别

[像流水一样]

一生就像一条河，日子像流水一样
　　流过很多人的脸，也流过你
　　你像流水一样
　　像流水一样活着，流水一样
　　有时候清澈，有时候混浊
　　有时候看到自己孤独的
　　影子，就流得更汹涌一点

[琴键一样的羊排]

在草原上，看到的每一只羊
　　和它们的羊排一样让人心疼
　　草原上的夜晚，篝火点起来时
　　有人在跳锅庄，有人静静地等着
　　吃烤羊排，琴键一样的羊排
　　那人的刀子在上面轻轻划过
　　就发出了动人的乐声
　　让每一根草惊慌的声音响起来
　　白天来来回回还拿蹄子踩过它们
　　夜里却像琴键一样
　　只是被敲了几下
　　就发着悲恸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