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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之诗(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堂 热度: 15519
◎苏 野

[虚无之诗]

虚无贴着地面,低速滑行
  像灵魂,也像
  雾和飞禽,寻找树枝
  寻找着生活
  和可以附隶的
  肉身之锚。
  像一株小小的麦苗
  在我们体内,它等待着
  死的反戈一击
  推土机和废墟
  远非事实。我的年寿
  主宰着我的虚无
  和它的硬度
  我要求信仰的花盆
  来盛放虚无。与含混的方程
  角力,要有巫师
  来温暖肉体
  像跳动的心脏温暖着道
  而虚无决定着我
  信仰的长度

[陶渊明]——致臧北

1
  那草木和干戚的面具
  我戴了千年之久
  我困惑于自己的始终如一
  白杨卦辞的自食其言
  和他者掩藏自我的单纯
  正如我一再困惑于
  我的嬗变,一个普洛透斯
  而在梦中抓不住
  灵与肉,骸骨在地下一迁再迁
  2
  我曾是饕餮之徒,吞噬着
  美、良善、真淳
  和德性的神木,——扶桑
  我凭借固穷、园葵
  简化的象形汉字中浮起的绝望
  获致了魂灵的脚手架
  这足以让我赢得
  伟大的自卑,与生对簿
  于时间的公堂,而不致心虚脚软
  3
  我这一生,几乎
  与天梯完全绝缘
  我活着,像那潦倒、愤怒
  而又运气不佳的赌徒
  守护着时间与自我
  反复无常的契约,像迷鸟
  不是向上,而是向下时
  触及异象和石磨
  我从不刻意追逐圆锥和薄霜
  4
  我日日丈量着梦境
  和晨曦、酒和酒杯之间的行距
  铭记更替。在五月
  清吹与鸣弹,而宁愿不认识自己
  “春醪生浮蚁”,多么像我
  扯长的光阴,不断泛起的尘渣
  我的虚像没有弹簧,我
  种豆、采菊,我出游、念想
  观察天象,在日落前恢复荒秽
  5
  我开荒、翻耕,芟夷杂草
  像对待语词的容器
  慎待土地,让它们如同时间之壑
  在春作之前,在山中
  变得虚空,浮现丰盈的道路
  欲望,和愚赣。业
  像泡沫,又像流电,仅为往来之道
  归于大化。我的虚无
  堪比金刚石,切割、研磨着信仰
  6
  我的足迹不出方圆百里
  我不曾漫游,不曾
  用繁复的空间,和静立的路
  芝诺般去僭越时间之流
  幻灭之人的工作室
  在时间中,在线性的过去
  和循环的未来。与茅屋疏篱同步
  我朽坏、变质、物化
  越发逼近肉身的荒芜和唯一性
  7
  我虚构过一个隐形的家族
  悠远而劲拔,它的光谱
  到我为止。在空气般的火山灰中
  我挖掘过纸面上的先知——
  磁场决定磁力。如此之少
  那些突破时间的人,我并非其中一个
  书写,源于自慰,而终于
  肉体的否决。《山海经》并不例外——
  幻影也隶属于时间
  8
  逆转时间,是多么虚妄
  鸡鸭,不同于虫鱼
  我对我肉体的聚散,不抱有
  水银的希望。平衡木上
  我已遁失,还原成了混沌之气
  分化、飘移,在深山密林中
  捉迷藏。你所遇见的
  蓝霭和山魈,呼吸和寒意
  是我,又不是我
  9
  慢的黑夜,慢的时间
  和肉体的斗争之火
  烧烤着不朽的幻觉,和翅膀
  我是死的信徒,是那醒着的
  蝙蝠、水纹和湿气
  仰望和眺望,像十字架
  斗榫合缝。我自挽
  为了确认脆弱;我恐惧
  我得以成为一个人,并循环往复

[拟送别诗]——送给杨帆

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
  ——王维《送沈子福归江东》
  此刻,残忍的树色
  濡染成烟云模糊的地图
  雨的空气清新剂
  嫁接在道路的呼唤中
  水的嘴唇
  吞吐着倒影
  酒,让我显得如此沉重
  而又轻盈,像夜寒濡湿的信笺
  亲爱的,别责怪初生的柳枝
  如此沉闷,除非失去
  我决不会让你风一样离开
  相信我,离别的盐酸
  不能清洗那忧郁的铁锈
  我从小就学会了含蓄和克制
  隐藏起爱的恐惧
  独自消化忧虑,不谴责流水
  但那春草,终究会把根
  送进我恒久的想象
  即使一天、一线之隔

[与女儿捉迷藏]

你躲好,在我眼前
  喊我,找你。
  可见者的游戏
  在你想象的房间里。

[吊陆龟蒙先生衣冠冢]

你的衣冠隐修了千年之久
  就像你在死之中。
  为了缓忧,用安静构筑
  一座干干净净的庙宇
  以沉默和心为食,正如现在
  清风亭漫天的寂寥
  以及银杏树飒飒的叫声
  这些大自然的小闹钟,为我落下
  你还活着的证据。
  放弃那些道德和神话吧!
  给它们飞行的自由。
  要知道,做有批判性的普通人
  从生中萃取死的免疫力
  拟定精神的保质期
  这些,要比肉体的保鲜艰难得多

[创作谈]

对我来说,文学首先是我对我之能存在于此的这个世界的敬畏、热爱和悲观的一种表达途径,一种自我修行的法门,一种自我变形的魔术。同时,文学也是我在肉体之外的、与世界相处的另一种方式,另一种看待世界的眼光,另一种衡量自我的参照系。
  相对于现实,它是幻梦;相对于物质,它是精神;相对于白天,它是夜晚;相对于飘浮不定的现在,它是历史,是可能性,是变动却又恒定的价值共和国。它是压舱石,也是悬浮术; 它是倒影,也是分形;它是自我的自我,他者的他者;它是通道,是舟船,是桥梁,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渡口。它为我提供了另一种价值序列,另一种存在的方式,一种凭借语言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方式。
  在写作中,我既参与这个世界的流转离合,也旁观这个世界的生灭变异。对这个世界而言,我既微不足道地身处其中,也即将或已经微不足道地置身于虚无的黑洞。
  经由写作,用词语将词语照亮,用自我将自我照亮,多么虚妄!然而,也可能正因为是虚妄,所以,它成为希望。因为写作的部分意义,即在于在与虚妄之存在的角力与谈判中,重组意义,为自己增加一点语言的砝码与筹码。
  我希望,在文学世界,以及在现实世界里,我都可能是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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