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峰

[架线工]

我多次写到架线工，我多次写到三角铁
　　我多次岩石一样顶着他们
　　从身体内部上升到身体外部
　　从手臂上升到云层
　　他的硬核
　　被阳光的刻刀从古铜色的雕像中
　　领回来
　　一些细节，需要安全绳
　　慢慢系好
　　一些孤独需要一根电线从这头跨到那头
　　刚好跃过
　　咆哮的金沙江、雅砻江、安宁河
　　一些森林
　　敲响雨滴，每年都有
　　鸟穿过人群
　　与白云为邻
　　他用一节电线移动天空
　　每细微的一步
　　都有可能电闪雷鸣
　　手掌里
　　也会潜藏伤口一样的干裂
　　领着一个盒饭
　　等待雪慢慢盖下来

[西南部]

一名仪表工在检测仪表
　　一名仪表工背着检测仪，在巡视
　　有室内也有室外。闪电
　　正急于焊接天空的裂纹，而暴雨
　　一想到冒险，就拼命往山下跑
　　只有她藏在水里
　　只有她如表盘在精细地记录
　　时序和地球的转动
　　她揭开天空的盖子，看星星摇荡
　　她旋开大地的螺钉，看江河的指向
　　一块黑铁奔向炽热的高处，或者
　　悄悄地收回自己的高光，让西南高原
　　电工刀一样谦卑、深垂

[噪音的粉末]

夜班
　　像集体睡在一张天空的凉席下面，操作工有
　　一种苦恋的味道
　　潮湿的星光，和雨沫围着的走廊的灯
　　像在流水线来回反复巡视的一对情侣
　　他们经过一间值班室，有红油漆上升的气味
　　其中的一人像抱着火焰的劈柴在写信
　　记忆锈了。他或她会反复打磨
　　他们的祖国，一会儿放在高远而寂寞的山岗上
　　一会儿放在辽阔而疾驰的火车中
　　责任区是一大片亮光
　　是盐水架筑的桥梁
　　他们
　　一个在上一道工序取水
　　一个在下一道工序种稻
　　他们在接力，像昨天和今天的接力
　　他们像焊工，将黑夜和白天进行无缝焊接
　　他们等待着领一条河流回家
　　但很明显，现在他们的手脚不停
　　在产品与账单之间忙碌，没有一滴水流动
　　而噪音碎成粉末，进入他们黑暗沉沉
　　的硅肺

[光]

蜜蜂牵动一根针，
　　麻雀就抖动一根线。
　　在工厂，只有她
　　在集成电路里，用激流的速度
　　穿针引线。只有他
　　在一枚螺钉内部，咬紧牙关
　　将一生的错误死死钉在那里
　　等于是，他只适合于内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