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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失散的部分(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堂 热度: 19750
卢艳艳

[一只瓢虫]

高楼的光线不可阻挡
  这让它,感到茫然无措
  看上去像一个凸出峭壁的圆形堡垒
  有此生的渺小,和此刻的坚韧
  往上爬是天空中无法降落的鸟
  往下坠,是水面上一叶障目的船
  纤细的脚像几支桨在一大块玻璃门上
  仓皇划动。驮着倒扣的水瓢
  这一时的错误足以阻断它通往外面的世界
  我不知道在这晴朗的夏日里
  一只瓢虫为什么来到这里
  伸手把它轻轻捻碎,为什么我并不悲伤
  如同一切被抹去的生命和爱
  世界往往报以,短暂的沉默

[转 换]

未见之事就是你睡着时
  车在飞奔。窗外的灯火纷纷后退
  醒来后发现,刚才经历的只是对有遗憾的过去
  进行无意识的修改,或延续
  像一株树被砍下,我们将它制成
  桌椅、地板、木盆……
  继续使用,按自己的标准和意愿
  其实,没有人与我说话,也没有人与我和解
  刀和树,猎豹和羔羊,在某一刻会完成转换
  一个人在飞奔的车里。像猎物,在运输途中

[塑料袋]

它们一戳就破,但经得起
  空荡的等待,和超过自身的负重
  可以裹放崭新之物
  也可以装运,破旧的废弃品
  卷成一筒的样子,多像
  敦厚的时间——
  过去、现在、未来……
  绕着此刻的圆轴,紧紧贴在一起
  等待人们开启。如果
  动作足够轻柔,如果你将顽固的利器
  悉数磨平,它可以替你收拢
  记忆中失散的部分,搬至明天
  如果鲁莽冲动,存放的东西
  将撒落一地,而你无法停下脚步拾捡
  你伸向未来的
  薄薄的手上,已经布满破洞

[榕 树]

一定要活得够久
  才配得挂上一块轻薄的牌子
  人一定要在年轻时就死去
  才值得同龄人
  频频回望那因浓缩而显得
  厚重的过往
  种下你的人的胡须
  在你身上飘荡
  写上你年龄的人
  已身陷被时间折磨的绝望
  土地穿上黑黑的树荫,你庞大的身躯
  落满细碎阳光和露水
  你的千年如此油绿翠滑,我的中年
  继续在尘土满面中,掸掉尘土

[致未来的某个方向]

没有人在意
  落下的雨,最后去了哪里
  有的扑向江河
  有的砸在岩石和瓦片上
  粉身碎骨,以获取重回天上的路
  在你无数次行驶于指向不明的告别途中
  内心埋着越来越无力的
  对抗。它们铺天盖地,挂满
  一整块挡风玻璃
  犹如蒙住你眼睛的同时,又给了你
  无数双眼睛
  让你看到那么多的路
  挤搡在闪电前方,停留在雷声背后
  像阻拦,又像挽留
  你感觉那一刻,可倚靠的事物,只有
  握在你手里的方向盘
  和身旁身后,冰冷的牛皮座椅
  你努力寻找
  对着导航,一声声空洞的召唤
  将剩下的路寄寓在茫茫雨中,你知道自己
  也只不过是
  往未来的某个方向逃窜的
  其中一滴

[湖与山]

山禁锢着水。从山那边
  隔着众多坟冢张望
  湖山偎依。站在湖这边看过去
  一只船来自削平了波浪的古代
  时间的公海出离众国
  也无法深入一个人的湖
  这空前绝后的轻盈
  如鸟停在枯荷上,如茶水满杯
  仍有轻烟袅袅
  谁会是下一只船上的出逃者?
  从白天启程,去往黑夜码头
  重复原来动荡的路线
  倒影在脚下弯曲,别指望靠岸的人
  对湖的清与浊发表意见
  满山的荣与枯,亦无人知晓
  水上建桥,山中筑路
  仿佛我们与湖山近在咫尺
  过着一种形式主义的山水生活

[远 行]

阳光纷涌。一只猫
  酣睡时均匀的呼吸表明
  独自躺卧消磨时间
  胜于进入转瞬即逝的盛宴寻醉
  不管是酷冷还是温暖。我只拥有
  一排窗的风景
  一只猫无条件地接受和拥戴
  其余所获纯属意外
  风停在软弱之物体内
  逼令其在变形中说出短暂的叹词
  雪崩时我想我不是一朵雪花
  雪融时也不是一滴水
  没有人会记住无辜者的脸孔
  为了早一点遗忘雪山之美
  我用密密麻麻的诗行
  在一张白纸上替我远行

[超 载]

身体背负的重量大部分是合理的。
  这使你在天地间,越来越精于平衡术,
  但喘息声渐渐粗重。
  和年久失修的雷峰塔一样,为了与夕阳同框,
  破败了那么久,依然拼尽最后一口气
  斜立着。
  每一刻,都可能是,最后一刻。
  听见自己关节处在咔咔作响,
  直到不再渴求看到,明日太阳升起。
  放弃的力量,在终场,也要吹响号角,
  负重的人,一生都在辨认
  物质与精神,谁在领路。
  到了把一切交给大地的时候了……
  天空升到最高,
  而你俯至最低紧贴泥土,闻到青草芬芳。
  一次次加码的试探,你依然分不清
  压倒你,抑或解救你的最后那根稻草
  是因为重量,还是出自绝望?

[创作谈]

我最初接触诗歌是在大学时代,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正好是朦胧诗流行时期,我参加了所在大学的诗社。
  现在想起来,真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情了,中间隔了几十年时间。这几十年里,没有那么多时间寻找自己,而是习惯在他人的眼光中,以世俗的标准定义人生。现在回头看,发觉以前认为重要的,现在不名一文;以前忽略的,现在倍感珍贵。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也没有什么可以永存。
  诗歌也是如此,它在我心中也会经历从可有可无,到每日相伴,再到可有可无的变化……
  在我看来,诗歌是另一个自己,此时写下的这首诗,代表此时的另一个自己。当然诗歌还是所有除了自己之外的事物:一朵花,一座建筑,一阵风,一切看到的,看不到的,都可以是诗歌。写诗者是感性的,对生活中的人和事要有独特的敏感度,但在写诗过程中,要理性克制,从对周遭事物的观察中提炼出自己独特的想法,客观、冷静、从容地加以抒写,让诗歌更有张力和异质性,不归于庸常无殊;写诗者是孤独的,有时与人群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但也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作为一名园林工作者,我力求在诗中加入对园林、花草、风景的细微观察与人文关怀,使这些惯常的工作对象对号自然入座,作为诗中的典型意象,经诗意的表达深化为个体的感悟与体验,体现“处处为诗”的诗写理念。
  所以,我们都是写诗的人!有的用笔,有的用心,有的用一言一行。但即使到了现在,我的诗观依然还是:内心的宣泄。但在方法上我会更加注重呈现,而不是直抒胸臆。诗,永远是我灵魂深处最真实的阐述和反省,因此也才最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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