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毛

[旧 知]

在异地的火车上遇到故人
　　把旱地上的船开到了海里
　　今晚就一起
　　在船上看星星
　　看月亮又一次
　　掉进海里
　　我们面朝一个方向
　　双手各握两边风
　　思念没有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没有损坏我们之间陌生的情意

[翻日历]

我可以轻飘飘地一页页翻
　　翻回从前，抚摸标记
　　翻到未来，写下预期
　　我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
　　那年走过的壮丽山河
　　爱过的英雄或狗熊
　　我可以漫不经心地说出
　　来年要攀登的群峰
　　将爱的先知或宇宙
　　此刻，我以左右手拢成的怀抱
　　把流逝留在细碎的纸页间
　　左手的日历如翅翼渐成琥珀
　　右手的日历如门窗次第开合
　　此刻，和我的左右边
　　都是即刻消失的时光
　　尽管如此，我仍不会经易将日历合上

[画 境]

逆着流云奔跑
　　丢弃枝蔓
　　和枝蔓绊住的风衣
　　老妇告别
　　少女的身段和胶原蛋白
　　放弃二胎和子宫附件
　　脑子里响着
　　更漏、雨滴
　　和匠人敲打墓石的声音
　　如果可以
　　我要把更年期过成青春期
　　要在画里的林中雪地
　　添上幼兽的脚印

[题 名]

我不可以把名字写在
　　桃花、波浪、石头的下面
　　我会把名字绣在衣服褶皱里
　　走入自己的画中
　　夜空中有许多星星
　　我不知哪颗是奶奶
　　哪颗是父亲
　　我的书画里可以没有猎户座
　　没有北斗七星
　　但要有已逝亲人的
　　名字和位置

[双鱼座]

她出生时，是两条鱼
　　向东向西、向南向北
　　整个三月
　　她游在绿皮火车里
　　“我想让你看到
　　夕阳洒在我脸上的样子。”
　　“我想让你看见
　　星星披在我身上的样子。”
　　他上浮下潜
　　左冲右突
　　打碎了自己静谧的睡眠
　　和她喧闹的梦想
　　臭豆腐露出
　　日渐干枯的海
　　他们同时认出
　　生锈的门锁和走失的跑鞋

[旅行回来后昏睡]

用尽专业色标上的颜色
　　也不能绘尽
　　她的眼神
　　和长风衣飘过斑马线的弧线
　　念经的母亲
　　听不到现在的雷声风雨声
　　和儿女的咳血
　　那只燕子
　　刚由悬崖处回来
　　也未能治愈
　　她在时代广场的眩晕
　　我的诗画
　　变成安静的瞌睡

[车会一直这样开]

我在后座上
　　抱着双膝
　　望着窗外的
　　蓝天白云和后退的树木
　　耳边响着轰轰车声和轻柔音乐
　　脑子里放电影放电影
　　我会一直驶入
　　你们后来的镜头

[寂静之声]

背对一扇门
　　必面对一扇窗
　　我坐在椅子上
　　窗边有光，地上有影
　　左边有光，右边有影
　　我在暗中
　　经过一只黑猫
　　几十级台阶
　　青苔
　　草刺
　　和不经意掉下来的头发
　　毛茸茸的拐角纹理
　　到往昔
　　她穿褐色的衣衫
　　唱寂静的歌
　　所到之处
　　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