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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等候招工的人群(三首)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堂 热度: 21388
◎ 张翔武

[桥上等候招工的人群]

隔老远,跑步的我看到一群人聚在桥上,
  像鸟群落在远离市区的废墟。
  他们的神色懒散又有点期待,
  多数人的脸黑或黄,脸上肉少而显颧骨偏高。
  女人们戴了遮阳帽,拎着环保袋,
  两三个男人头上各扣了红塑料安全帽,
  脚上是胶鞋、雨靴,或品牌不明的登山鞋。
  我跑步穿过人群,不管晴天还是阴天,
  他们抽烟,小声交谈或打听消息,满口云南话。
  有人站在卖烧洋芋的手推车前面
  等着一个洋芋在炭火上变成早餐。
  停好电单车,刚到的人找处马路牙子坐下,
  支起一块纸牌,红漆写着“刮双飞粉”,字丑却工整。
  离开家和土地,我眼前的人们被称为“农民工”,
  不到八点就赶来桥头,可能有些人起床更早,
  等招工的人冲他们吆喝一声,再挥挥手。
  一个男人像鲶鱼挺起肚子挤进人群,
  都没察觉手指间的烟灰掉落裤管,
  他的眼睛扫向人群时带着探照灯的霸气。
  那只夹烟的手扬起来,特别肥厚,
  纷纷飘落的烟灰像独裁者的焦虑。
  那个胖子始终没来,他是我想象中的小包工头,
  我宁愿自己是那个胖子,兼有赚钱的狡黠与待人的厚道,
  每天大摇大摆走进人堆,挥挥戴着金戒指的手。
  一辆亮闪闪的面包车停在桥栏边,人群立即围拢,
  车里的人说了几句,随即响起一阵起哄声,
  几个女人面带失望走开。
  我回头望了一眼,在阳光照射下
  新建的几幢电梯房外墙散发着耀眼的光辉,
  在云端,具有遥远的美。
  桥上的人们没有哪个抬头仰望天空,
  他们继续等着,念叨今天有没有活儿。

[情之安魂曲]

突然门开了,有人来问茶叶在哪,
  他似乎没有看见我们正在交谈。
  我想怒骂,把他赶出门外。
  你耐心回话,他要的茶叶摆在货架哪个格子,
  这时候门外传来更大声的喧闹,
  似乎一辆大巴在冷门景区门口呕吐了满车游客,
  他们叫嚷着要水,上卫生间,买廉价纪念品。
  来人放下钱拿起一盒茶叶转身离开,
  门外人越来越多,走来走去,
  他们高声大气,像催你赶快出门。
  他们徘徊门外,鞋底摩擦地板
  仿佛无数支琴弓滑过大提琴弦。
  我摸摸被子,里面空空,你已不在,
  我醒来,在昆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
  修建的一个小区一套房子里。
  除了楼下那些日常的嘈杂,
  一阵大提琴的低音从街角升起,
  我站在窗口,你早已挤进人海。
  琴声涌起,隐忍的音质回响城市上空,
  云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漂移。
  在琴弓敲击下,一个日子
  割成两半,一半飘了一朵云,
  它的内部饱含雨水和灰尘。
  你的衣柜里藏了一把大提琴,
  我的书柜里也有一把,
  你的曲子不同于我的曲子。
  接近零点,我匆忙横穿街道,
  冷不防,大提琴声又开始响起,
  头脑闪回风暴来临的那些晚上——
  我们宅在一间小小的公寓,
  在雷鸣雨急的水世界,
  整幢大楼摇晃着航行了无数个夜晚。
  琴弦颤抖,琴箱嗡鸣,
  琴弓拉到尽头,那个日子是你的,
  也是我的,如今各是各的,
  一对恋人合作的那首曲子飘散雨中,不可拷贝。

[在寂静中]

在城里,我住古老的房子,
  越来越像我爸不爱说话,
  对世事往往加以冷眼。
  许多问题蹦到我的胸口,
  那种啪喇声扰乱河面的平稳,
  无数圈涟漪荡漾
  向水天相互进入的远处。
  一条鲤鱼冲开水体的天花板,
  弓成银亮的问号
  又转身返回波动的黑暗。
  在下午的阳光中,
  河里常常会有鱼跃出水,
  我试图打破所在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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