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像初霜落在剩余的草叶上(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堂 热度: 19607

[三 月]

三月,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因为温暖让地气升腾
  我跑到旷野上,俯卧下整个身体
  我看见白色的火焰舞蹈
  水汽如虹——行走在其中的
  脚步、车轮仿若神的道具在飘动
  尘世于斯美如仙境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大地
  多么仁慈——
  为了让我们活下来,它生出五谷、蔬菜
  为了让我们活得更好,它生出虚幻

[故 乡]

在一块又脏又破的绿缎子手绢上
  我找到了那只凤凰
  在废墟堆破碎的青瓦片上
  我找到了另一只
  在故乡咬紧牙关的眼神里
  我找到一种飞翔
  那是残缺的墓碑后面
  祖先灵魂的模样

[题古运河]

落日的古运河
  多么干净,那照耀多么隐秘
  像一枚簪子遗失
  水中那声欸乃
  那么干净,像一个人离去
  一声琴
  秋声覆盖的古运河
  多么干净,敞开的石榴
  是码头
  古运河上的挥手,那么干净
  一个情真意切的人
  站在桥头上
  一朵初雪里的古运河
  多么干净,那是小时候发下来的
  新课本

[秋 光]

几只麻雀埋首觅食草籽
  ——多愿是它们
  不在意严寒将至,草籽饱瘪
  专心,低头,眼界有限
  此地即是故乡
  不在意霜里远方
  草籽洁净的含义
  ——不在意,心就安了
  就不用东张西望

[秋 颂]

庄稼被收走后
  我的心像眼前的田野一样空阔
  一座座坟显露出来
  那是我久久以来想说出的
  它们自自然然地散落在田野上
  宽敞、澄明的归宿
  与最低的野花野草在一起
  我闲坐在它们中间
  从未有过的踏实坐在我身旁
  我曾经出生,也一定消亡
  像初霜落在剩余的草叶上
  我没有悲伤
  我曾经的热烈都已交付
  想到我也有融化于阳光中的一刻
  我的心就是一粒草籽

[写 字]

我痴迷写字
  一笔一画,端端正正的汉字
  纸片空白处呼唤我:别停
  笔尖像神秘泉涌
  我写下的字都活
  坐起来看我——蝌蚪、玉米、树木
  栅栏、星星
  那时我不知道,那里面还有
  江河山川、生老病死
  有看不见的,我自己
  我更喜欢用树枝
  在干净的地面上写
  一撇一捺的筋骨,笔道深刻
  仿若大地是一块碑
  日光写下草木
  我写字的时候
  总有一种恩情环绕笔端
  像晨曦环照田畦
  每一个笔画都沐浴着光
  祖父看我写字
  他不认识,他只是笑
  幼小的我在笔画里长高
  写字让我坐姿干净、挺拔
  让我的心追慕着
  飞鸟、游鱼、房屋——我住在其中
  那飞雪的踪迹,流水绵延
  苍老天地:望着我
  每一个笔画都成为命运
  沐浴着光
  环绕着一种恩情

[春日墓园]

一阵轻风是看不见的
  但它经过墓园的杏花树丛时
  被看见了
  像一只手的抚弄,留下痕迹
  就在那一瞬,我仿佛看见
  自己的一生:一阵轻风
  漫长,不易察觉

[写 诗]

冬天降临院子
  我的诗变得像那几棵槐树一样肯定
  叶子落光,树皮皴裂,没有说辞
  蝴蝶飞走,我的诗像它振翅时
  留下的空气,没有复原,永难平息
  我要在诗中一片一片焚烧落叶,以免它
  随风出门,引起抒情火灾
  我以诗仔细分辨羊被宰杀时的叫声
  和婴儿的哭声哪种更悲惨,一个来,一个去
  蜀葵种子晒在窗台上,我的诗
  要像它们一样小,种在掌心
  ——最广阔的原野
  邻居过来借家什,他不知道诗
  我的诗就是这个不知道诗的人
  一撇一捺,一笔一画地出门
  黑夜覆盖下来
  关灯,上床,睡觉——伟大的重复
  而我必须把诗写得像梦一样可靠

[眼 神]

想起那少女眼神
  我平生有所辜负
  想起她刘海下一袭晶亮的羞涩和无望
  我至今不安
  那眼神是给我的
  一个穷苦少女的礼物
  那眼神
  像羊脖子上的一根细绳子
  [创作谈]
  真正的诗歌,以及一切同灵魂相关的写作都与人类文明的进程相逆反。它回溯人类精神的原初,穿越肉体和现象,回到心灵。在时代的环境里,它以固执地坚守和孤独地追问、歌唱,表达艺术的真理。当我在宁静的深夜里,细心地阅读食指、梭罗以及苦难而又伟大的俄罗斯诗人——在20世纪遭受非常命运的古米廖夫、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施塔姆、索尔仁尼琴、布罗茨基……我的心就被这些高贵的精神品质和艺术品质所吸引。他们的写作始终有一种品质的统摄,或者说是品质的照耀,这种品质感使他们的写作卓然不群。
  品质写作首先是我阅读的感受,而与写作方法之类毫无关联,甚至与所谓才情才气也关系较远——一切心灵纯洁富有生命力的人都是有才华的,然而却不一定拥有写作的品质,尤其是与时代构成某种巨大精神关系的品质。因为这种品质的生长,需要信仰的固守,需要承受精神的历险,甚至需要骨子里天然的某种执拗乃至“愚钝”的品性。我想,对于一个真正的写作者而言,品质的要求有时有必要使之变得因大美而木讷、因坚守而老旧(像大象),对所要表达的事物保持清醒,以摆脱庸俗才华与人格坠落对于本色人性的洗劫,从而使灵魂里的“天真”与“幼稚”得以在糜烂的各种文明中保存下来。才华的境界与品质的境界犹如血肉和骨头构成有价值的写作。
  人文、人性的品质、思想情感及其语言的品质,将统摄于写作者较为完整的精神背景下(成熟的高境界的写作者的内心和文本里,总有独立的精神背景)。然而,当下的写作,到处是不完整的写作、零星的盲目的挥霍的“无效”写作。因为创作者的精神背景尚未建立或是根本性的缺失,使不断花样翻新、不断操练的形式终究得不到有效确立,写作及写作者的品质便难以呈现。每一个时代都有它自己的精神高度,缺乏品质性的写作,这个精神高度就难以言及、言明……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